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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昏君還要什麼名聲?
第二天早朝,晉鞅便對孫太妃遇刺一案表示了震怒,召護衛隊的隊長,以及當時離孫太妃最近的錢太妃回京盤查,然後又派大理寺與刑部官員前去臨安現場調查。
“太妃遇刺,朕十分的痛心,也十分的震驚,此案不徹查,天下誰人能夠心安?”晉鞅看著朝堂上的眾人,“眾卿心裡又何安?”
今天太妃可以被刺殺,明天就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他,你說怕不怕?
朝臣也想到了這一點,於是對孫太妃一案的態度變得積極起來。
查,必須查,查不出來讓人無法安心,誰也不想過一出門就提心弔膽的日子啊!
“哐!”瑞王把手裡的茶杯砸到地上,若不是他站不起來,他恨不得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踢上幾腳。
“不是說讓你們把話題往皇帝跟皇后身上引,怎麼現在全都在說本王?”誠王氣得面色通紅,一張俊臉也變得扭曲。
什麼叫因為他身體殘疾,所以只是表面文雅,實際內心扭曲?他會因為孫氏成為先帝的妃嬪而因愛生恨?
別說他根本沒把孫氏看在眼裡,就算他對孫氏有幾分qíng意,也不會所謂的因愛生恨。女人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閒暇時逗趣的玩意兒,若是為了女人要死要活,還算個什麼男人?
這也是他看晉鞅最不順眼的一點,堂堂皇帝,在個女人面前小意殷勤,哪還有帝王的威儀與男人的氣魄?
這樣的男人有什麼資格做皇帝,還不如他的孩兒來做。
實際上早在六年前,他就沒有想明白,太后為什麼會選從小到大沒有名士指導的晉鞅為皇帝,而沒有選他的三個兒子。
按理說,他有腿疾,王妃也只是普通世家出身,選他的孩子應該更放心才對。
顧如玖猜得沒錯,老百姓最感興趣的不是皇后與太妃關係好不好,畢竟太后才是皇后的正經婆婆。這男男女女的qíng愛糾葛,可別兩個女人之間有矛盾有意思多了。
原來瑞王與孫太妃當年還有過那麼一段,這可真是洗刷了大家的認知。
很快就有一些聽朋友說,聽我家二十年前在孫家做過事的七舅老爺說之類的人站出來,他們信誓旦旦的表示,當年孫太妃與瑞王確實有感qíng,而且感qíng還非常深厚之類。
什麼月上柳梢頭,人約huáng昏後。什麼夜夜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那是何等的纏綿悱惻,感動人心。
誰知道瑞王竟如此勢力,竟因為孫氏乃是庶出,而心生猶豫呢?
聽完這個故事後,女人覺得瑞王就是個大渣男,男人覺得瑞王拿不起放不下,既然你瞧不上人家出身,不娶就不娶唄,別人嫁給先帝了,你又覺得人家是瞧不起自己有腿疾,好的壞的都被你說了,你臉這麼大,不如扶搖直上九千里?
是男人壓根gān不出這種事啊?
看熱鬧不嫌事大,瑞王被一盆盆的髒水潑來潑去,潑得京城大部分百姓都覺得此人是個大渣男,並且孫太妃之死,肯定跟瑞王脫不了gān系?
什麼,你說讓大家拿證據?對不起,聽不見,反正兇手是瑞王就對了!
“哈哈,”聽完外面的那些傳聞,顧如玖眼淚都快笑出來了,“還是群眾有想像力。”
究竟是哪個人才想出瑞王曾經抱著孫太妃香囊嚶嚶哭泣qíng節的,她不是瑞王,都要覺得瑞王如果聽說這個版本的流言,大概會被氣死。
笑過之後,她又覺得有些替孫太妃感到不值。人生短短几十載,先是錯付芳心給一個心機深沉的男人,然後又嫁給了一個更加不靠譜的男人,然後又死在所愛之人的算計中,實在是……
她想像不到孫太妃究竟對瑞王抱著何等的感qíng,才會願意為他用盡計謀,甚至不惜跳出來,與晉鞅跟她作對。
孫太妃不傻,不會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更不會不知道,作為太妃只有低調才能有更好的日子過。
可是她偏偏為了瑞王跳出來了,先是利用宮女試探她的xing格,又是利用宮女勾引晉鞅,再然後故意裝作鬧鬼想把她引到宮中舊事上,見事qíng不成,又裝病來拖延去臨安別宮的時間。
既然遇到的男人都不是良人,何不多愛自己的一點,為了這樣的男人奉獻自己一切,甚至連命都送了,真的值得嗎?
顧如玖不知道孫太妃有沒有後悔過,但是她心裡卻有些難受,仿佛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怎麼了?”晉鞅見她笑著笑著,臉色有變得不太好,以為她是哪裡不舒服,忙擔心的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看到晉鞅眼底毫不掩飾的關切,露出了笑容。
“我就是覺得,瑞王挺讓人討厭的。”
晉鞅立刻點頭:“我也這樣覺得。”
心下有些愉快的想,下次瑞王進宮,久久肯定不會再盯著他看了。
83、第 83 章
錢太妃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快又回到了京城。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的人生似乎經歷了天翻地覆,再看到這座繁華的城市,竟沒有心生波瀾,僅僅只有一些感慨。
愛恨qíng仇,榮華富貴,擁有得再多,在死亡面前,就化為了虛無。
回京的路上,她遭遇了好幾波刺殺,幸好護衛森嚴,又有沿途各縣嚴加保護,竟也讓她平平安安的回到了京城。
事qíng鬧得這麼大,沿途各縣都膽戰心驚,生怕她死在了他們管轄的地方,到時候更是麻煩纏身,官職不保。
在她看來,瑞王花這麼大的功夫來刺殺她,實在沒有必要,她對當時的事qíng一無所知,就算回京又能說什麼呢?
熱鬧的集市上,一輛烏灰的馬車停在角落,拉車的馬兒脖子上的毛掉了一塊,看起來半點jīng神都沒有。瑞王坐在馬車裡,看著街道中間太妃依仗經過,臉色yīn沉如墨。
“回。”他從牙齒fèng里擠出一個字來,放下馬車窗戶的帘子,再不看外面一眼。
孫氏臨死前,曾經跟錢太妃說過幾句話,除了錢太妃以外,沒有人知道她說了什麼。不知道孫氏留了什麼話給錢太妃,他只能讓錢太妃閉嘴。
可是從臨安別宮到京城,一路上守衛森嚴,竟讓他手下的人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晉鞅安排的人可真有幾分能耐,竟是把錢太妃保護得滴水不漏。
也正因為這樣,他就越發懷疑錢太妃知道什麼,不然晉鞅為什麼會花這麼大的力氣來保護她回京?要查案子,直接派官員去臨安別宮就行,何必還特意把錢太妃召回來?
還有外面那些流言,若是沒有人在背後,怎麼會傳得如此轟轟烈烈,而且每一種都特意的針對他,以至於連朝中官員近來看他的臉色都不對勁。還有些膽大的戲班子、說書人借著他的原型,創作出一個又一個詆毀他形象的故事。
這也便罷了,連一些讀書人也開始作詩隱晦的罵他,他幾乎成了衣冠禽shòu的代表人物。
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便斯文掃地聲名láng藉。晉鞅倒是假惺惺的發了一道聖旨,讓百姓不可亂傳謠言。可是這道聖旨出來以後,表面上老百姓討論得少了,可是私底下對他那些過往更加感興趣了,然後對他那些過往添油加醋,說得天花亂墜。
他活了幾十歲,即便身體殘疾,但在別人眼裡,向來是清雅斯文的,什麼時候如此láng狽過?眾口鑠金是什麼滋味,他總算是嘗試到了。他不是沒有讓人把話題導向皇后,可是這些老百姓根本對皇后與孫太妃那點小矛盾不感興趣,甚至還有人覺得,這是他故意讓人抹黑皇后,好讓大家不去理會他跟孫太妃那些過往。
聽到外面那些傳言越傳越烈,甚至有文人上書,讓皇上在徹查孫太妃遇刺一案時,不要疏漏了他,他被氣得一口氣沒上來,連喝了好幾天的藥才緩過氣來。
回到別宮時,他剛好遇到住在別宮隔壁院子的忠王,兩人在京中都沒有府邸,所以都住在京城的別宮中。
“喲,瑞王這是怎麼了,看起來竟如此憔悴?”忠王站在別宮大門口叫住瑞王,樂呵呵的朝他拱手道,“人上了年紀,可要好好保養,別弄得五十歲跟六十歲似的。”
“多謝忠王提醒,本王畢竟比您年輕幾歲,保養一事上,比不上你有經驗,”瑞王心qíng不暢快,忠王這話聽著也不順耳,所以當下便有些不客氣,“與其cao心本王,不如多關心關心你自己。”
忠王就是個混不吝的xing子,見瑞王這幅模樣,也不在意,反而笑得更燦爛:“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重要的就是氣魄,我雖比你年長几歲,但是看著比你年輕啊。”他走到瑞王面前,彎下腰拍了拍瑞王的肩,“瑞王老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看著他滿臉的絡腮鬍子,黝黑的膚色,粗糙的皮膚,瑞王呵呵一聲,理也不理他,直接讓長隨推著自己的輪椅進了大門。
“父王,”晉宏見父王把瑞王氣得臉都白了,忙上前小聲道,“父王,您下次見到瑞王,還是少說兩句為好,我看他gāngān瘦瘦的,萬一氣出好歹來,對我們也不好。”
晉宏的小聲實在算不上多小聲,沒走出多遠的瑞王雙手緊緊的攥著輪椅的扶手,眼角紅如鮮血。
“我就喜歡看著別人生氣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忠王摸著自己下巴上濃密的鬍子,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走,我們爺倆回去喝幾杯。”
晉宏知道父王這是有話要說,於是老老實實的被忠王一路拖著回了院子。
回了院子後,忠王嬉皮笑臉的模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近來京里那些流言你可聽說了?”
“都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誰還不知道?”晉宏在忠王下首坐著,“我覺得這個……”
“聽說兩個月前,有朝臣向皇上諫言,讓皇上納妃,引得皇上盛怒。不久以後,部分官員因為作風不正被撤消了官職,並且還有人獲罪。當時京中的流言也像現在這樣鋪天蓋地,老百姓更是對這些官員落馬拍手稱快。”忠王喝了一口茶,嘆口氣道,“現如今與當初倒是有些相像。”
“您的意思是說……”晉宏愣了半晌才猶猶豫豫道,“此事是皇上在後面做推手?”難怪一開始的流言本來有意指向皇后,哪知道不到兩日,風向就變了,瑞王更是被人從頭黑到腳,連兒女都跟著被黑了一把。
“以皇上的xing格,大概不會用這種柔和的手段。”忠王搖頭。
“這還叫手段柔和?”晉宏張大嘴,“我如果是瑞王,恐怕早就被氣死了。”
忠王一臉“你還是太年輕”的表qíng看了看兒子,“對於帝王來說,如果用這種手段,確實太過柔和。”
被自家父王這種眼神盯得有些心裡發虛,晉宏gān咳一聲:“不是皇上,那會是誰?總不能是顧家吧?”以顧家的行事作風,也不像是用這種手段的人啊。
“雖然不是顧家,但卻是顧家的人,”忠王指了指皇宮的方向,“你可明白了?”
“怎麼可能?”晉宏臉色大變,“她膽子竟這麼大,這些流言可是牽扯到先帝,她不怕太后與皇上追究?”難道真如傳言所說,皇后被皇上寵壞了,才敢如此膽大包天?
“她敢這麼做,自然是篤定太后與皇上不會追究,”忠王見兒子還沒做到喜怒不定的狀態,有些遺憾的搖頭,“先帝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
先帝本身就沒有多少名聲,再抹黑也不過是那樣。太后與先帝之間,沒感qíng是正常的,如果有感qíng才叫人奇怪。皇后是顧長齡的女兒,她做這件事之前,太后與皇上肯定是之qíng的,不然這件事不會鬧到這個地步,還沒有壓制下去。
之前皇帝下的旨意看似在維護瑞王,實際上透出點詭異的意味,仿佛是在表示瑞王真的有點問題,但就是不告訴你們,也不能讓你們知道。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越不想讓他知道,他就越好奇,所以這一來二去,事qíng才會鬧得更加轟轟烈烈。君不見皇上除了下一道不痛不癢的聖旨外,還做過其他別的事qíng嗎?
“沒看出來,皇后還是這個,”晉宏翹了一下大拇指,回想起皇后甜美的相貌,實在把對方的相貌與計謀拉扯不到一塊去。
不過想到皇上竟對這樣一個表里不一的女人qíng有獨鍾,他對皇上的敬仰簡直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因為一般男人根本承受不起這樣的女人啊。
作為不一樣的男人,晉鞅此時沒有上朝,沒有批奏摺,也沒有覲見官員。他現在正捧著《千字文》,語氣溫柔的誦讀著。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
顧如玖壓根懶得理會他,捧著一本書,邊看書邊吃點心。也不知道晉鞅聽誰說每日跟胎兒說話念書,胎兒會更有歸屬感,不僅出生後聰明伶俐,並且出生時還十分順利,於是他就每天雷打不動的給她腹中的胎兒講故事,念書,還模仿動物的聲音。
好在他還知道維護自己帝王的威儀,做這種事的時候,屋子裡沒有留別人。
念了一段《千字文》,晉鞅又開始給胎兒講公jī打鳴的故事。不過他對這些兒童故事似乎不太熟悉,講得斷斷續續還丟三落四。好在他講故事的水平雖然不高,但是興致很足,還是堅持把這個故事講完了。
“喝口水,潤潤嗓子,”顧如玖把自己喝的紅棗枸杞茶塞到晉鞅手裡。
晉鞅接過茶喝了兩口,然後湊到顧如玖身邊坐下,然後用眼角餘光偷瞥她看了什麼書,結果發現竟然不是小說話本,而是詩詞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