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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人漸漸的便在這個框框中失去了自我,以為女人就該這樣,然後便忘記跳出這個框,並且還教育其他女人也不要跳出去。
她們會說,框框以外是可怕,是有違倫理道德的。
便是顧如玖自己,也站在這個框框中間,看著框外的風景,卻不踏雷池一步。所以她對張台這樣的女人,心裡是懷著幾分敬佩的。
一個有才華的人,本來就值得人尊敬,無關他是男是女。
“你……是個很有才華的人,”顧如玖看著張台道,“我記得歷史上,曾有過女子為官,女子做巡按的前例?”
張台起身朝顧如玖行禮道:“回娘娘,確有先例。”
只不過都是曇花一現,就猶如大海中的小làng花,驚不起多少漣漪。
顧如玖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後道:“你先回去吧。”她轉頭對白賢道,“白公公,送張先生回去,告訴天牢的護衛,不可為難張先生。”
聽皇后娘娘稱張台為“張先生”,白賢心裡便有了數,當即便應了下來。
出了乾坤宮,白賢笑著對張台道:“張先生是有福之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請不用擔心。”
張台不是傻子,自然清楚白賢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轉身朝乾坤宮的方向行了一個大禮,拜了三下後,才跟在白賢身後離開。
朝堂之上,文官們正在為張台一事爭論不休,大多人認為張台所犯欺君,罪不可恕。而也有部分人以為,張台乃是難得的人才,不能因為她是女子,便否定她的一切。
兩邊人各執一詞,吵得天昏地暗,也沒有得出一個結果。最讓大家奇怪的是,就連陛下對這個案子也沒有馬上做出決斷,而是任由文官們討論,似乎對這個張台還沒有下定主意。
能站在這裡的,大部分人都不是真正的庸才,他們也都看過張台的答卷,知道她是個難得人才,甚至在不知道她是女人之前,有不少人都認為她大有所為。
只可惜世事難料,誰能猜到有這經世之才的人,竟是個女人呢。
“陛下,臣以為張台此舉乃是敗壞朝綱,影響陛下您的聲譽,此等欺君大罪,理應當斬,”一個文官出列道,“不然日後便會有更多的女子效仿此女,引得天下大亂,此例萬不可開。”
“嗯,”晉鞅看著這個文官,若有所思道,“可是此女有如此才華,若是斬首,豈不是可惜?”
這位文官道:“陛下,我大豐人才濟濟,又豈會缺有才之士,但是規矩卻不能亂。”女人考什麼科舉,在家好好待著便行了。
此言一出,不贊同他這話的人,又開始掐了起來。
等這些文官互掐得差不多以後,晉鞅才道:“古有文王求賢若渴,天下良士不拘男女,只要願意襄助文王,他皆厚禮待之。我朝更有女將軍帶兵上陣殺敵百戰不殆,到了朕這裡,若是容不下一位有才的女子,天下該如何看待朕,後世之人又如何看待我們?”
原本提議斬首張台的文官們有些傻眼,聽陛下的這個意思,好像並不打算追究張台?
大豐確實有過女將軍上陣殺敵的歷史記載,百年前高羅國進犯,守城的將軍病亡,他的妻子為了守衛城門,便代夫掌軍。後來她能力出眾,讓士兵們拜服,最後不僅守住了城門,並且還帶兵幫助鄰縣退敵。這位女將軍是他們大豐百位名將之一,官拜二品鎮軍大將軍,曾被大豐國君親口稱讚為鬚眉不及之巾幗英雄。
想到這,大豐的文官們心裡有些犯苦,難道他們大出現一個女人打武將的臉還不夠,還要出現一個女人來打他們文官的臉嗎?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誰也不好站出來說,對啊,作為男人我們就是嫉妒賢能,嫉妒一個女人比我們厲害,所以我們想讓陛下您把她給砍了。
甭管是不是真嫉妒,這會兒再站出來,傳到後世人耳中,那就是他嫉妒一個女人的才gān。
為官幾十載,圖的就是一個流芳百世,誰不愛惜自己的羽毛?
反正這個女人也不可能成氣候,他們這會兒急著跳腳有什麼意思,反正就算她入了朝,也不會有多少升遷的機會。山jī掉進鳳凰窩,再努力她也變不成鳳凰。
“陛下所言甚是,張台此舉雖是有罪,但是其罪qíng有可原,臣奏請陛下從輕發落。”幫著張台說話的官員趁著這個機會站了出來。
這部分屬于思想比較先進,不拘泥於陳規的人,顧之瑀也屬於這個代表隊一員。
“臣附議!”
“臣附議!”
有武官跟著站了出來,用實際行動對張台表示了支持。有了張台來打文官的臉,他們莫名覺得有些解氣。
最後的結論就是張台重罪可免,但是輕罪不可饒,於是把她發配到一個邊遠縣城做縣令,造福邊遠地區的百姓。
這個邊遠地方族類複雜,文化農業落後,瘴氣嚴重,一般有點門路的人都不會到此地去做官。
於是皆大歡喜,張台的功名保住了,可是卻去了一個苦寒之地。對她比較反感的人也很滿意,因為這種地方,去了的縣令不是病死了,就是想盡辦法調任離開,張台一個女人,在這種地方又能堅持多久?
堅持有可能病死,不堅持就保不住功名,處於這種環境的人,便也無足輕重了。
只是誰也不知道,張台上任的時候,皇后娘娘送了她一名大夫。
殿試的事qíng終於全部落下了帷幕,一段時間過後,張台的事qíng也漸漸被大家所遺忘,朝中又恢復了往日的景象。
就在一切都安穩的時候,京城又平地驚雷,這道驚雷還與京城一等世家李家有關。
有婦人狀告李光吉以庶充嫡,瞞天過海。
這事一出,滿朝譁然,李光吉的嫡子不就是京城中有名的公子之一李懷谷嗎?
可是當年吳氏懷著李懷谷的時候,可是不少人看到她大著肚子的,又怎麼會是以庶充嫡?
如果這事是李光吉自己gān的,那麼吳家人與吳氏知道嗎?
更重要的是,李懷谷都長大這麼大了,這麼多年沒有人站出來說過什麼,現在突然有人鬧出這種事,這其中如果沒有什麼貓膩,誰又相信呢?
事qíng鬧到朝堂之上,李家顏面掃地,李光吉更是信誓旦旦的表示,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請求皇上徹查云云。
“做母親的怎麼會弄不清孩子是否為自己所出?”晉鞅看著滿臉委屈加憤怒的李光吉,“不如請李夫人一起來協助調查此案?”
92、第 92 章
李光吉沒有想到陛下會提到吳氏,愣了片刻才道:“陛下,內子不過是一介婦人,這些事要她來只怕有些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晉鞅擺了擺手,顯然並不理會李光吉這一套說辭,“這種有關子嗣的事qíng,作為母親的可能更加了解。”
他看了眼朝中眾人,開口道:“此事就這麼定了,退朝。”
百官有些可惜的看了眼李光吉與陛下,本來還想繼續看熱鬧,只可惜看陛下的樣子,似乎有意護著李光吉的顏面,他們即便是想看,也沒有機會。
李光吉冷汗潺潺,沉著臉出了殿門,他忽然憶起自己當初嘲笑司馬鴻的樣子,現在想想只覺得可笑,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與司馬鴻當初又有什麼差別?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當年他把事qíng做得那般縝密,便是吳氏也沒有察覺出來,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鬧起來?
還有瑞王那裡……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當年幫他辦這件事的人,早已經不留一個活口,死人又怎麼會說話?
還有誰會知道當年那件事?
就在李光吉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何明走到了他身邊;“李相爺,陛下請您到御書房去。”
李光吉心中微顫,看向何明的眼神也帶上些懷疑,當初司馬鴻病逝,他有意阻攔消息傳遞到宮中,讓外界產生一種司馬家被皇帝厭棄,而皇帝怠慢司馬家,所以才會在司馬鴻病逝將近一天後,才有所反應的印象。
這樣才能讓原本依附司馬家的人更加惶恐,然後轉投在他們李家門下。
這件事剛鬧出來,出來告狀的人就被皇上派人保護起來,他連人影都沒有看見,現在皇上又直接招他去御書房,難道現在就要審這件案子?
儘管心裡存疑,李光吉卻不敢在何明面前顯露出來,滿朝上下誰不知道何明是陛下面前最得用的太監,就連原本跟在陛下身邊的白賢都被他踩下去了。
到了御書房,他看到除了陛下在以外,負責查處這件案子的張仲瀚也在。
“臣參見陛下。”李光吉上前給晉鞅行了一個大禮。
“李卿不必多禮。”晉鞅朝他點了點頭,然後示意他坐下。
李光吉在張仲瀚旁邊坐下,兩人互相頷首後,便不再說話。
屋子裡很安靜,李光吉只看到陛下埋頭在奏摺上寫著什麼,似乎並無開口的意思,他心裡雖然煩悶,卻不好主動開口詢問。不一會兒,宮女端來新鮮的差點,可是他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倒是坐在他身邊的張仲瀚端起茶杯品嘗起來,他聽著對方用茶蓋刮茶沫的聲音,心中更是焦躁難安。
約莫過了兩柱香的時間,李光吉身邊的茶水已經變涼後,晉鞅終於開口,“兩人大人再稍等片刻。”
等?
等誰?
李光吉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可是他從陛下臉上看不出有對他不滿的qíng緒在。
又等了一會,外面終於傳來幾個腳步聲,他忍不住朝外看去,就見白賢帶著自己的髮妻走了進來。
“臣婦李吳氏見過陛下。”吳氏走進屋後,朝晉鞅穩穩的行了一個大禮,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給李光吉一個。
他們夫妻二人的感qíng,早已經是有名無實,在外面人看來他們相敬如賓,互相愛重,不過是做出來讓別人看的而已。
李光吉沒有想到陛下這麼快就把吳氏帶了過來,不自覺的在臉上帶出了幾分qíng緒。
“李夫人請坐。”晉鞅照舊給李吳氏賜座,李吳氏在另一邊坐下,剛好能與李光吉對望。李光吉見李吳氏今天穿著暗色的外衫,因為顏色太重,幾乎快跟黑色一樣了,他皺了皺眉,李吳氏這幾年總是偏愛這種顏色的衣服,整個人弄得一點活氣都沒有。
只不過李吳氏是他的髮妻,這些年來把李家管理得很好,他雖然已經不愛去她的院子,但是卻不會因為她的穿著打扮便表示不滿,這非君子之道,也非為夫之道。
夫妻二人相顧無言,氣氛再次變得尷尬起來。張仲瀚看了眼李吳氏與李光吉,低頭繼續喝茶。
大概是擔心李吳氏一個女人在御書房尷尬,晉鞅又讓人去請皇后。
李吳氏聽到皇帝去請皇后,眉梢微動,不過仍舊端端正正的坐著。
但是比顧如玖先到的是李懷谷,他走進御書房後,首先看向面無表qíng的母親,見她似乎對自己的到來並沒有多少反應,心頭一沉。
這次科舉,他拿到了一甲探花的名次,雖然不如楊國公家的公子拿到頭名狀元,但是在文人中也頗有名望,現在鬧出這種事,他覺得仿佛整個天都塌了下來。
外面人都勸慰他說,這不過是刁民亂攀咬,或者是惡人別有用心故意抹黑李家的聲譽,可是他心裡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說,這一切都是真的。
小時候他尚不覺得,母親對他雖有些嚴厲,但是他覺得那是為了自己好,也從未怪過母親。直到後來妹妹意外從馬背上墜落而亡,母親便不愛再見他,有時候他去請安,母親也總是稱病不見,這幾年他見母親的次數屈指可數。
以前他以為這是母親傷心過度,不願意深想。可是仔細想想,母親這種行為,處處都透露著不對勁。身為母親,若是一個孩子意外身亡,只會對另外一個孩子更好,更加小心翼翼,因為她會把對兩個孩子的感qíng寄托在一個孩子身上,又怎麼會對剩下的那個孩子避而不見?
心裡難過萬分,李懷谷還是朝李光吉與李吳氏行了一個晚輩禮。
李光吉想開說說什麼,可是在這種場合下,他說什麼都是徒勞,反而有可能得不償失,gān脆保持沉默,他此刻唯一擔心的就是李吳氏。
他跟李吳氏這麼多年的夫妻,知道她不是百依百順沒有腦子的人,這件事鬧出來,李吳氏不相信還好,若是相信……
“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李懷谷聽到太監這句通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門外顧如玖逆光站著,一身輕綢宮裝穿在她身上,宛若仙衣,這讓他突然想起幾年前,那個時候顧如玖還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身上沒有這股威儀之氣,但是卻格外的嬌憨可愛。
在她走進內殿時,他低下了頭,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他這一生不如意的事qíng太多,已經不差這一樁。
他並不太難過,只是心裡……有些難受而已。
何明在御案旁擺了一架椅子,顧如玖在這椅子上坐下,然後看了眼屋內的眾人,轉頭看向晉鞅:“陛下,您突然宣妾來,是有何要事?”
晉鞅笑著對她道;“今日的案子有女眷牽涉其中,所以才讓你來看看。”
顧如玖瞭然一笑,目光掃過李懷谷時頓了頓,她已經近兩年沒有見過李懷谷,這位讓無數閨閣姑娘傾心的貴公子看起來有些憔悴,但是眉宇間的傲氣卻沒有折損半分。
注意到久久目光在李懷谷身上多停留了一下,晉鞅視線在李懷谷身上掃視一番,開口道:“李相,有人狀告你以庶充嫡,你可認罪”
“陛下,犬子乃臣與髮妻所生,又怎麼可能是庶子,簡直是一派胡言。”李光吉起身道,“這本是無稽之談,請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