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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他用對待妹妹的語氣柔聲說:“立春,你一定會比我更幸福。”
立春嚎啕大哭。
顧長安忽然想起老頭走的時候,他沒哭,老頭會不會覺得他不孝?應該不會吧,他不是不傷心。
唯一的至親離開,打擊很大。
顧長安那會兒手腳都是冰冷的,腦闊一抽一抽的疼,希望老頭下一刻就會睜開眼睛,用口頭禪來一句“爹逗你玩的”,他只是沒辦法用眼淚來表達自己內心的痛苦,從來沒有那樣過。
說到底還是受到了老頭的影響。
小時候摔了個狗吃屎,大門牙磕了,一嘴血,他哭鼻子,老頭直接一掌揮過來,哭什麼哭,憋著!
憋著憋著,就憋習慣了。
況且老話說得好,一樣米養百樣人,性格不同,經歷不同,生活態度跟理念不同,表達情感的方式也會有區別。
立春的情緒平復下來以後,第一句話就是要去北方,說是姥姥的遺願,她不能不去遵從。
顧長安沒有挽留,反而露出放心的表情,走了好,離這裡離他都遠遠的,遠到徹底隔絕他的一切消息。
姥姥想必也是那個想法,讓孫女去北方,就是不想她因為他的事情有什麼危險。
立春抹站起來走到顧長安面前,借著床的高度跟他平視,豪情萬丈的說:“長安,我要去闖蕩江湖了!”
顧長安替她整理微亂的齊劉海。
立春揪著眉毛:“你都不跟我說點什麼嗎?”
顧長安說:“該換個髮型了。”
立春:“……”
“你的額頭飽滿,眉眼秀氣,卻被厚重的齊劉海給影響了,看起來傻裡傻氣的。”顧長安撥撥她的頭髮,“還有這一成不變的蘑菇頭,一言難盡。”
立春:“……”
顧長安不逗她了,溫柔的笑著說:“你是大姑娘了,我相信你不會有問題的。”
立春半響抿嘴:“我從來沒離開過這裡。”
顧長安說:“不管是什麼事,都會有第一次。”
“那我先去替你看一看。”立春說,“碰到好玩的地方,好吃的東西,我都會記在小本本裡面,留著給你當旅行指南好不好?”
顧長安笑著說:“好啊。”
立春從床上下來,仰起頭看著面前的青年,仰的脖子酸了,眼睛也酸了,她對著他張開手臂說:“長安,抱抱我吧。”
顧長安下意識去看自家的醋罈子。
門口的陸城昂首。
顧長安抱住立春,拍拍她的後背:“要好好的。”
立春破涕而笑:“嗯!”
我們都要好好的,她在心裡說。
天放晴的那天,立春背上行囊走了。
她帶著許多花種跟一捧土離開生活多年的山林,一路走一路哭,捨不得,卻又已經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未知且充滿新奇的道路在等著她。
顧長安沒送立春去車站,他讓大病去了,只不過他從自己給大病存的那些錢裡面撥出來一部分,偷偷塞進了立春的行李箱裡,還有一封信,信封上有行字——明年再拆開看。
因為今年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到了明年,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顧長安坐在老槐樹底下,整個人沐浴在寒冬的陽光裡面,旁邊的桌上放著個收音機,剛好是一檔經典老歌,他半眯著眼睛跟著哼唱,盡興時比劃一下手。
陸城從廚房裡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他停下腳步倚著門框,眼裡全是寵溺和愛意。
“我們每個人都是別人生命里的過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創造出一段又一段回憶……”
一首歌結束,隨後是主持人知性溫婉的聲音,“無論是快樂的,美好的,還是悲傷的,痛苦的,遺憾的,等到老去的那天,你會發現,那些回憶陪你走過了風風雨雨,走完了一生。”
“接下來這首歌,是我個人最喜歡的三首歌之一,一首《朋友別哭》送給大家,願我們都能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舒緩的音樂開始響起。
“有沒有一扇窗,能讓你不絕望,看一看花花世界,原來像夢一場。”
顧長安哼唱:“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輸,有人……”
他的餘光瞥見了廚房門口的男人,臉上不自覺的揚起溫柔笑容,對待小朋友似的招了招手。
陸城邁步過去:“難過?”
“不難過,只是有些傷感。”顧長安就著窩在搖椅裡面的姿勢看男人,“我身邊已經沒幾個人了。”
陸城說:“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顧長安沒說什麼。
《朋友別哭》之後是《瀟灑走一回》。
顧長安屈指跟著節奏敲點椅子扶手,滿臉看破紅塵,走過歲月滄桑的模樣:“歌是老的好聽,人是舊的可愛。”
陸城挑眉:“那我呢?”
顧長安笑了笑:“你也舊了,也可愛。”
陸城覺得青年這樣兒特招人,他彎下腰背,手撐著扶手兩側,湊近說:“給我親兩口。”
顧長安說:“我聽歌呢。”
陸城捏著他的臉親,動作很輕,故意撩撥:“你聽你的,我親我的,不礙事。”
“……”
顧長安低罵了聲,一把將男人拽到自己跟前,碾上他微勾的薄唇。
一陣風拂過,老槐樹的枝葉輕搖慢擺,發出懶洋洋的聲音。
院裡的幾隻雞鴨圍著地上的瓷盆喝水,一隻老母雞蹲在窩裡孵小雞,大白鵝們歡快的撲騰了幾下翅膀,相約去風口迎著風展現自己美麗的身姿,誰也不搭理槐樹底下擁吻的兩個人,歲月靜好。
陸城深呼吸,低啞著說:“給你熱了粽子,有蜜棗跟臘肉的,你要吃哪種?”
顧長安答非所問:“姥姥給我留了一袋花籽。”
陸城說:“後人?”
“對。”顧長安調整急促的氣息,“她想讓我把花籽帶到你家去,因為你家那裡是全世界靈氣最充沛的地方,花籽撒下去都會活下來,而且活的很好。”
陸城什麼也不問,只說:“可以。”
沒料到男人會這麼爽快,不帶半點猶豫,顧長安推眼鏡的動作一頓:“不用跟你家人交代?”
“不用。”陸城笑道,“我能做主。”
顧長安心裡的大石頭落了下來,姥姥既然把這個重任交給了他,就必須要完成,不然他會感到內疚。
陸城忽地開口:“長安,我帶你走吧。”
顧長安又一次答非所問:“昨晚我夢到老頭了,你猜是什麼夢?”
青年的迴避雖然在陸城的意料之中,還是略感失望,更多的是無奈,他配合的問:“什麼?”
“老頭在夢裡給我做了一桌菜,有什麼土豆燒牛肉,豬肉燉粉條,豆角炒肉絲,全是家常菜,我吃,他看著我吃,說對不起我。”顧長安孩子氣的撇了撇嘴角,“然後我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