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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禮,讀書人震動,官員們也偃旗息鼓相繼離開,京城百姓口中也開始念起聖上的好來,瓦子裡更有那說書的,將他說成了禮賢下士的千古名君。
碧峰山。
程惜惜一夜好睡,直到午飯時才起身,洗漱用完飯,又袖著手,晃悠著來到程放的屋子,他抬起頭對她一笑,隨意的將紙張投入炭盆里。
「阿爹,毀屍滅跡啊。」
程放乾笑,「嘿嘿,被你看出來了。」
「京城那邊如何了?」
「原本亂成一團,周三估計焦頭爛額,老妖婆可真夠狠的,乾脆利落殺掉了許沖博同情,臨安廂軍譁變之後,又狀告賈相,拋出賈通被殺之事,意欲攪渾朝堂上下這潭水。周三定會袖手旁觀,看誰會跳出來,殺幫手,然後施恩於你。」
程放捏著鼻子憤憤的道:「可惜周三不夠蠢,他比他老子強多了,能屈能伸,居然跟元重光學,向讀書人低了頭。賈相被斥責回家反省,賈文也被五十大板打得半死。現今坊間都在傳他是明君,我呸,他要是明君真是笑掉大牙,他們母子狠著呢,等風波過去之後,肯定會秋後算帳。」
「哎喲真是一環扣一環,幸好我逃得快,不然我真怕鬥不過她。」程惜惜佯裝後怕拍拍胸口,又笑嘻嘻的問道:「阿爹,賈相可是我們這一邊的人?小青山那裡,你們究竟在弄什麼啊?」
「賈相當年家貧如洗,元重光偷偷溜出宮去玩,無意撞見他拖著病重的阿娘在醫館面前求醫,因沒有銀子被醫館趕了出來,便發了善心給了他一錠金子,讓他去救他阿娘。」
程放撇撇嘴,十分不屑的說道:「元重光盡會亂發善心,只瞧得見眼前的苦難,腦子從來不肯多轉半分,怎麼不去想想,為什麼京城那麼多百姓吃不上飯,看不起病。可他就是有狗屎運,救了一個只比我蠢那麼一點點的人。後來賈相考上進士,在殿試時得知搭救他之人乃是天子,從此甘願為他賣命。」
程惜惜哈哈笑起來,「就因為這啊,賈相究竟有幾條命啊,賣給了大梁天子又賣給了大周天子。」
程放也笑,「他一心想復國,文人造反,簡直無異於痴人說夢。」
「那你們為什麼殺賈通?」
「惜惜啊,這人吶,只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賈通嘗到了富貴權勢,早就起了異心,我見他十分不像話,太過貪婪,就替臨安城百姓將他殺了。」
「不是因為他發現了小青山裡的事?」
程放訕笑,「還是糊弄不了你。算了算了,反正什麼都告訴你了,也不差這一件,小青山那裡有適合制船的硬木,不遠處又有河流,順著支河行船,即可到入海口的大河。」
他向她眨了眨眼,「大周的稅銀太少了,又太重不好搬,真是可惜。」
程惜惜眯眼,「就這些?」
程放攤手笑,「恰好還有個鐵礦。」
「阿爹,你想造反麼?」
「什麼造反?難道不是拿回你該得的麼?」
「可你沒有問過我啊,你沒有問過我想不想要。」
程放湊近她,眼裡放著光,像是小時候哄騙她有糖吃一般,「那你想不想要呢?做帝王哦,擁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想吃雞腿就吃雞腿,想吃豬肘子就吃豬肘子。」
程惜惜托腮認真思索,然後嘿嘿笑道:「阿爹,我真不知道,因為我沒有做過帝王,所以不敢說做帝王沒意思。」
她湊近程放,也學他那般問道:「阿爹,你想做嗎?想喝什麼酒就喝什麼酒,就是不穿衣衫在宮裡跑也沒人敢罵你,還能將你喜歡的紅姐兒全部迎進後宮。」
程放眼神呆滯,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半晌後也坦然的說道:「我亦不知,我也沒有做過啊。不過我也想問問賈相,想不想做帝王。」
程惜惜微笑不語。
經過這麼些年,那曾士為知己者死的心,還剩下多少呢?
「所以啊,要是想當帝王,阿爹就乾脆助你反了。要是不想做帝王,阿爹就替你報了仇,你坐上大船出海逍遙遨遊去。阿爹曾經在海上遊蕩過兩年,曾飄到一個島嶼,那裡有花有果,做個島嶼的領主,也快活似神仙。再說了,嘿嘿,順便還可以在海上收船隻過海銀。」
程惜惜心裡酸楚難安,她眨回眼裡泛起的淚,「阿爹,不是吧,你太沒出息了,帝王不做,卻只想做土匪強盜。」
程放哈哈大笑,拿起筆敲擊茶杯,清脆的響聲一聲高過一聲,如同戰鼓般激昂澎湃。
程惜惜靠在椅背上,聽得怔怔出神。
她見到陳婆婆忙前前後,替她準備吃食衣物,想到安城的陳婆婆,心下懷念,便隨口問起她來。
大小陳婆婆的兒子當年都被征了兵役,死在了戰場上,小陳婆婆的丈夫也一併死了,只留下了個女兒。
「這些年天下太平了,才過了幾天安穩日子。」陳婆婆雙眼空洞,蒼老的臉上是生活留下來的苦難,「這打仗啊,真是人命賤如狗,苦的都是咱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
程放見她的神色,面帶著笑意,手裡的敲擊一停,杯子隨即碎裂。
押解許凜的官兵,在半道時官兵被死士殺死,許凜被人劫走不見蹤影。
聖上震怒,傳令和舫前去查個究竟,許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程放接到消息,端坐在案前,笑著嘆道:「惜惜啊,你看,有人逼著你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