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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舫微蹙著眉,很快又散開,語氣中帶著一絲輕鬆,「未遇到你之前,我以為會像其他人一般,先相看家族家世,再相看對方。娶一個匹配的妻子,相敬如賓過這一生。」
他上前一步,目光纏綿繾綣溫柔熱切,「可是我遇到了你啊,你會讓我笑,會讓我怒,每一次遇到你,我就真切的覺著,我是大活人,有七情六慾的大活人,我還可以擁有另外一種人生。以前經歷過那麼多苦難,如今我遇到了能讓我快活的人,這是不是老天對我的補償?」
程惜惜怔楞住,片刻後她垂下頭,腳不住在青石地面上摩挲亂踢,再抬頭,臉頰粉紅霏霏。
「我,我亦不知道自己的心。」程惜惜竟結結巴巴起來,「這些很是突然,你是陽春白雪,我是下里巴人,從不敢去妄想你會心悅於我。」
和舫眉梢眼角都含笑,狹長雙眼迸發出的火光,暖了寒冷的冬夜。
「我已習慣了獨自過活,讓我試著去慢慢接受你好不好?」程惜惜語氣柔和中帶著一絲輕顫,「你能不能將守在院子外的守衛撤掉?我夜裡睡覺都不安穩,總覺著有一雙眼睛在窺視,在半夜被嚇醒。」
和舫目光沉沉,輕點了下頭,溫和的道:「都依你。」
「夜已深,我去歇息了。」程惜惜抬眼羞澀的偷瞄一眼和舫,雙手蒙住臉一擰身往屋裡跑了去。
和舫望著程惜惜瘦小的背影,神色莫名。他佇立在院中,久久之後才招來初一,吩咐幾句後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裡,和舫不僅送來了衣衫首飾,還送來了馬車房契,程惜惜很是痛快的收下了衣衫首飾房契,把馬車車夫還了回去,他也笑笑沒有多加勉強。
「和大人,你真是好。」
程惜惜與和舫並排坐在廊下,小爐子放在旁邊咕嚕嚕煮著茶,他動作如行雲流水,提壺洗茶沖茶,笑著將一杯蒙頂石花放在她面前,「嘗嘗。」
程惜惜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眼裡溢滿毫不掩飾的讚賞,「我沒有喝過好茶,也說不出什麼好壞,不過只要你煮的茶,我都喜歡,因為從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和舫情不自禁抬手想輕撫程惜惜的頭,被她飛快閃開,嬌嬌抱怨道:「不要這樣啦,好像我是狗一樣,我尋常就是這樣摸程憐憐的。」
「對不住,是我唐突了。」和舫若無其事縮回手,笑笑道:「我以前見你這樣摸程憐憐,那時就想這樣摸摸你。」
「和大人,原來你早就居心不良。」程惜惜捧著小臉,興沖沖的問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說來我聽聽嘛。」
「是情意萌動。」和舫笑著糾正她,又替她茶杯加滿茶,放下茶壺沉吟片刻說道:「你受傷倒向我的那晚。」
和舫深吐出口氣,似乎還有些後怕,他摩挲著自己的指尖,「你的血流到我手上,除了我與阿娘在屍堆中翻找阿爹遺骸的時刻,長大後我再也沒有像那時般害怕過。」
程惜惜神色內疚,歉意的道:「對不住,讓你又回想起了以前的傷心事。」
和舫輕笑著搖頭,「都過去了。惜惜,你這裡太破舊,搬到新宅子去住吧,你要的僕婦丫環,你喜歡的就留下,不喜歡的話我讓牙行送人來,你自己挑選。這裡太小,你一個人住著我會擔心。」
程惜惜長嘆一口氣,「我喜歡的不是大宅子,喜歡的是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生活,有親人陪伴在旁,孤身一人住那麼大的地方,太過孤單。」
和舫盯著她,似是隨意的問道:「你阿爹呢?他就丟下你不管麼?」
程惜惜眼眸微斂,難過的搖搖頭,「阿爹很少管我,他在外面招搖撞騙,紅粉知己無數,興許他已經偷偷娶妻生子,不要我了吧。」
和舫沉默片刻,溫言安慰她,「你別難過,以後還有我,我永不會拋棄你。」
程惜惜抬頭看他,小臉帶著故作的堅強笑意,「我不難過,這些我早就習以為常。不過你怎麼知道我阿爹啊?」
「陳婆婆說的。」和舫神色坦然,「當時我為了抓到你,去找她來問了話。惜惜,你阿爹還是疼你的,不然他不會教你那麼多東西,你能模仿鍾大家的字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你的聰明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教出來的。」
程惜惜憤憤不平起來,氣呼呼的道:「我阿爹連大字都不識幾個,人又長得醜,跟你比起來可丑多了,全靠他那張騙死人不償命的嘴到處騙吃騙喝。
幼時他將我一人扔在家裡,居住的大雜院裡有個老翁見我可憐,就教我習字讀書,能習得字,學得這些本領,都是靠我的絕頂聰明,跟他一個大錢的關係都沒有。」
和舫眼神一閃,略微激動的道:「那老翁莫非就是鍾大家?」
程惜惜還氣咻咻的,不耐煩的道:「管他是誰呢,他騙我說他是天上的神仙,我又不傻,哪裡真有神仙?那時候我天天求神佛讓天上掉雞腿,怎麼從來沒有掉過?
不是看在他教我習字的份上,我早就罵他了。過了不久他就不告而別,開始我很難過,後來我想,算了算了,既然他突然消失,肯定是他欠了誰銀子要躲債,也就大度的原諒了他。」
「世外高人就是這般隨性。」和舫隨口安慰著她,抬頭看看天色,放下了茶杯,萬般不舍道:「我得走了,過年得進宮領宴,又要到處得送年禮,請吃酒。惜惜,你自己萬自珍重,我一得空就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