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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嚴重了,葉逸不過是盡父母未完成的心愿罷了。”葉逸合掌回禮,蕭謠和阿媛跟著進入了定禪寺內,“不知道現在蕭紫風的情況如何?”
“他的情況與十幾年前你與令尊令堂來診治時沒有太多變化。可以說話但是卻不能動彈。老衲每日都要花上幾個時辰陪他誦經,如今他心中戾氣已去,熟讀本寺藏經,有時還會與老衲論說經法。這些年他的心思愈發平靜了。”
“大師,我恐怕要先給蕭紫風把脈,看看他的身體情況是否承受的了這丹藥的勁力。”
“老衲明白,葉施主請。”
他們就要見到蕭紫風了,這個人是武林中的一代梟雄,當年他修煉束水心經走火入魔,殘殺武林同道,也從此之後鏡水教淪為邪教。那時為了抓住他的武林高手,現在還活著的只剩下一葉禪師與慕容凌日了。
也正是因為蕭紫風,他的妹妹蕭御風才會帶走束水心經自創一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蕭紫風與蕭謠其實系出同門。
他們走過定禪寺的正殿,禪院,一旁古樹參天,遮蔽了正午的烈日。蕭謠知道他們來到定禪寺的消息很快就會被鏡水教的人知道,所以在他們來搗亂之前,葉逸必須醫好蕭紫風。他們幾乎走過了整個定禪寺,來到了一處由石頭堆砌而成的禪房門前。
這座禪房的獨特並不僅僅在於冬暖夏涼,而是因為每塊石頭重達千斤,普通人無法以內力震穿這牆壁,哪怕是絕世高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這禪房火燒不壞,雨打不穿。一葉禪師推開這扇門,蕭謠一抬眼望見的便是一尊佛像。
佛像面前是一個頭髮已經花白的老者背對著門口盤腿坐著。他的身形並沒有因為年歲而佝僂,依舊挺直,只是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邊。他的腰間是西域純鐵鍛造而成的鎖鏈,鎖鏈的另一邊,正是那佛像。
蕭謠明白,這根鎖鏈並不是要鎖住蕭紫風,而是為了防範那些對他懷有企圖的人。
“禪師,今日有客人來。”蕭紫風的聲音平靜,與她想像之中的霸氣完全不同。
“正是。”禪師頷首,扶著蕭紫風替他轉過身來。
蕭紫風應該年近七旬,但是這樣看起來卻只像是四、五十歲一般。他的五官清俊,絲毫沒有滄桑之感,也令人想不到他就是幾十年前叱詫武林的嗜血魔頭。他看見葉逸之後,淡然一笑道:“你長的和你父親很相像。”
葉逸頷首,緩緩道:“在下前來正是為了了卻家父的遺願。不知道在下可否為前輩把脈?”
“可以。不過老夫已是廢人一個,只怕你也未必能治得好我。”
葉逸在蕭紫風身邊坐下,拾起他的手腕,片刻之後,葉逸向大師點了點頭道:“晚輩此次煉製的丹藥,配合施針之法,確實能打通蕭前輩的經脈,前輩在這之後可以移動行走再無需他人照顧,但是前輩之前的武學修為,將付之一炬。不知道前輩是否捨得?”
“讓過去過去,讓未來到來。”蕭紫風輕聲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葉逸再次問道:“前輩當真無悔?倘若前輩真的能站起來,離開禪院之後,江湖中想要殺了您的人數不勝數。”
“他們的仇恨是蕭某種下的惡因,如今蕭某去承受那惡果,正是天道循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不知道為什麼,蕭謠看著此時的蕭紫風只覺得無比寧靜,這個人真正放下了。如果葉逸真的能醫好他,那麼救治的不是一個武林魔頭,而是一個潛心向佛的清淨之人。他若無心承擔過去,大可以在這定禪寺內了此殘生。他選擇重新站起來,是為了擁抱自己的過錯,承擔他人的仇與怨。
“既然如此,葉逸就要為前輩施藥行針了。”
“且慢,在這之前,蕭某請問禪師可否為蕭某剃度?”
50九重心法
一葉禪師微微一笑道:“施主若心中有佛,便佛常在。剃度與否,不過虛禮而已。”
“是弟子愚鈍了。”蕭紫風閉上眼睛,“蕭某多謝禪師多年點化,蕭某如今無求無欲,心輕則明。”
葉逸從側腰拿出針包,緩緩攤開在一旁,細細銀針排列整齊。
“晚輩先用銀針為前輩疏通筋脈,這樣一會兒服下丹藥,藥力才可遊走至前輩的四肢百脈。”
“多謝。”
蕭謠看著葉逸為蕭紫風施針,腦海中不自然浮現出當年自己和葉逸在山洞中躲避鏡水教追殺時,他曾經將《藏世藥典》中的行針之術教給蕭謠。神庭眉沖引承光,浮白承泣逆完骨,上關聽會躍天窗,神闕水分涌璇璣。
之後蕭謠才明白,那些都是身體中的穴位。行針走穴之道其實與內力在筋脈中遊走有異曲同工之妙。
那時候葉逸說過,這只是一套治病救人的針法,卻不知為何鏡水教教主蕭肅如此垂涎,現在蕭謠總算明白了。且不說葉逸參悟了這套針法之中的運功法門,幾年修為就內功精湛,再看這套針法竟然能讓失去行動能力的人經脈再通,就不奇怪蕭肅就是血洗藥王谷也要得到它了。
就在此時,忽然一個黑影閃過,大師與蕭謠驟然發覺,蕭謠先一步追了出去,“大師!你且守在這裡!”
那人輕功絕頂,蕭謠本以為自己的輕功雖然不算獨步天下,在江湖上也是少有人敵,卻只能將將追在那人身後。看那身形,應該是一個女子。
“江湖果然人才輩出,沒想到十幾歲的少年,輕功修為竟然追上了我這幾十年修為!”
蕭謠心中一愣,“幾十年修為”?這麼說她應該是個超過四十歲的女人,可是看那身形玲瓏有致,蕭謠還以為對方的年紀不到三十歲呢!
這黑衣人明顯是想藉機甩掉蕭謠,說不定還會回到禪房之中行兇,葉逸已經在為蕭紫風施針了,如果半途打擾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蕭謠一邊追在她的身後,一邊暗自運力,就在那黑衣人於古樹枝頭借力之時,一掌拍出,勁力將周圍古樹枝葉沖開,直落落襲向那人後心。
卻不想那黑衣人驟然躍起,反而借了蕭謠那一掌的力道。
“沒想到你年紀輕輕,束水心經就已經有了這般功底!”那黑衣人袖口一翻,彎鉤形的暗器飛出,蕭謠卻以逆水游龍掌一一接下。
那黑衣人不死心,又是兩枚暗器飛出。她的暗器造型獨特,飛出時軌跡並非直線,令人防不勝防。
蕭謠輕身翻舞,那暗器自她的鼻尖掠過,剩下的暗器蕭謠避無可避,只好以內力將其震開。
而那黑衣人只是在腰間一按,身體一個凌空翻騰,越過蕭謠的頭頂,而她腰間的一個暗器匣子裡,無數紅色細針she出。蕭謠再度借力躲開之後靠向那黑衣人,掌法與指法並用,左手使出的是清塵築的逆水游龍掌,右手用的竟然是在比武招親觀摩蘇星雲的“破星”指法信手拈來。如此一來,靈巧多變,那黑衣人應對無暇。
蕭謠本以為,這樣一來她便沒有機會發動暗器,但是卻忘記了一個地方,就在蕭謠扼住她的肩膀要制服她之時,她卻驟然側過頭來,口中一陣細煙吹出。蕭謠瞬間屏住了氣息,卻還是免不了一陣暈眩,奇怪的是那黑衣女子似乎無意傷她,掙脫之後便馳向禪房方向。
蕭謠卻在落地之前拼盡全身力氣,一掌震出,那女子躲開之時誤中掌風,一口鮮血噴出,卻還是飛速離去。蕭謠摔在地上,全身綿軟。她扶著古樹緩緩前行,運功將那迷煙驅除。還好自己屏住了氣息,否則未及逼毒,自己就已經不省人事了。不知道那黑衣人是不是還會去搗亂?
蕭謠飛身而去,來到那禪院門前,正看見葉逸打開裝有丹藥的盒子,將藥丸送入了蕭紫風的口中。
而此時,黑衣女子驟然到來,大喊道:“不要——”
蕭謠與一葉禪師攔在她的面前。
“施主似乎不想要蕭紫風施主恢復行動能力,敢為閣下可是和蕭紫風施主有仇怨?”一葉禪師問道。
“我與蕭紫風並不熟!只是你們當真肯定一切都沒有問題嗎?”那黑衣女子嘆息了一聲,便驟然離去。
蕭謠追上前去大喊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切都已經晚了!”那女子愈來愈遠,蕭謠還要上前卻被一葉禪師按住了肩膀。
“不用去追,聽她說話的聲音,老衲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她是誰?”
蕭謠剛問道,就聽見禪房中傳來一震悶響。他們齊齊轉身回去禪房內,只見蕭紫風站了起來,眼中滿是譏笑,而葉逸被他狠狠一掌震開,撞在了石牆之上。
“怎麼……可能……”葉逸按住被震傷的胸口,蕭謠剛要上前,一旁的阿媛卻飛身而來,與蕭謠對掌,硬生生將蕭謠逼出了禪房之外。
“阿媛!你做什麼!”
蕭謠大驚,最不可思議的是阿媛什麼時候有了如此高深的武功?剛才那一掌的功力,絕對不在鏡水教護法左明月之下!可是相處這麼久,他們都以為阿媛的武功只有皮毛啊!
阿媛翹起唇角,眼中揚起得意之色,朝著那禪房做了一揖:“阿媛多謝葉神醫相助!若不是葉神醫悉心尋找藥材,取得了金枝玉葉與天山紫竹,阿媛又怎能治好自己的祖父!”
話音剛落,蕭紫風迅雷之勢衝出禪房,手指呈爪狀,襲向蕭謠的面門。蕭謠愣在那裡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是說蕭紫風就算真的恢復了,他武功也不可能恢復了嗎?就在蕭謠出神之際,一葉禪師翻身而至,扼住了蕭紫風的手掌,兩人對戰激烈,沙塵四起。四大弟子也前來相助,無奈他們功力與蕭紫風相差甚遠,不到三招就齊齊被蕭紫風震傷。一葉禪師與蕭紫風招數用盡,比拼內力。大師被他震得不斷後退,腳下石板承受不住壓力紛紛碎裂。
蕭謠終於醒神,情勢危急千鈞一髮,蕭謠來到大師身後,雙掌齊出穩住大師,並送入內力,兩人合力將那蕭紫風頂住。
“一葉,這麼幾十年過去了,老夫的功力沒有進展,怎麼連你的武功也沒有絲毫進步呢?”蕭紫風大笑道。
蕭謠心中駭然,方才見那蕭紫風仿佛六根清淨之人,如今怎麼完全變了一個樣子?那種心如止水的感覺全部都是裝出來的嗎?難道在這定禪寺內的幾十年,這個蕭紫風其實都在隱忍機會?難道葉逸和他的父母都被蕭紫風給利用了嗎?
他連一葉禪師都騙過了嗎?
還有阿媛,其實她和蕭紫風是一夥的嗎?
無數疑問在心中,導致蕭謠凝氣不暢,兩人節節後退。
“蕭謠施主!無思無量,無我無妄!四大皆空!”
蕭謠驟然明白自己再這樣分心,她和大師都會被蕭紫風所傷。
阿媛卻沒有打算放過這個好機會,她手中攥著的正是葉逸的針囊,隨意抽出兩根銀針,便向一葉禪師擲出。
就在她以為可以刺中禪師的時候,一隻香爐飛過來,正好擋下了那兩根銀針。原來是葉逸,他靠著牆喘息著,眼神冰冷如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