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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逸的唇角緩緩勾了起來,手指忽然猛地在蕭謠的鼻尖上一彈。
“哎喲!你幹什麼!”蕭謠捂著鼻子問。
“你是真的想摘給我吃的。”葉逸的眼睛彎了起來,那是他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笑容。
“什麼摘給你吃的!是摘給我們家吃的!”蕭謠的臉霎時紅透了,扯著脖子喊道。
“對,對!摘給我們家吃的。我也是這家裡的對不?”
“……算是……”蕭謠一臉變扭地別過頭去。
葉逸把簍子端過來,“你看看。”
蕭謠伸了脖子一看,才發覺那簍子裡面竟然都是棗子。
“呀!你把它們都撿回來了?”
“你這麼愛吃,我不把它們撿回來,萬一你瘸著退還要去頭棗子,影響了傷勢復原。趕明兒你沒人要了,霖姨要是托我照顧你,我不是倒霉透頂?”
“嘿!你說什麼呢!你別擔心!虎子說了,就算我兩條腿都摔瘸了,他也會娶我好好養著我一輩子!”蕭謠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反倒是葉逸向上翻了個白眼,“你這麼好吃懶做,養你一輩子?我和霖姨說一聲,咱們得給虎子的祖宗燒香!”
兩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蕭謠雖然總被葉逸堵得說不出話來,心裏面卻又覺得開心。
那天晚上的棗泥餡餅,是蕭謠這輩子吃過最香甜的。
後面大半個月,蕭謠都得在家裡養著,白天娘親出去幹活了,就剩下葉逸在屋子裡看著她。
“葉逸,你醫術這麼好,以後有沒有想過去鎮上開醫館啊?”蕭謠用幾根糙藥的葉子編著什麼東西,而葉逸則翻閱著一本書,那是娘親前兩天去鎮上賣手工活兒順帶,買回來的。
“沒有。”
“做大夫,懸壺濟世不好嗎?”
“我救得了別人,誰又能救我?”葉逸一聲嗤笑。
蕭謠被那句話勾得揪心,雖然她很想問葉逸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卻怕問出口了會讓他更傷心。
“你認識字呢?家裡沒錢讓我去鎮上的私塾,而且他們都說我一個女兒家根本不需要會認字。”蕭謠想到此,有些憋屈,“女兒家怎麼了?有哪裡和男孩子不一樣了?”
“識字了又能如何?”葉逸問,“能讓霖姨吃好的穿好的嗎?”
“……不能。”蕭謠撓了撓腦袋,“我只是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而已。而且為何‘女子無才便是德’?怎麼聽起來像是男人害怕女人的才學超過了他們會折損他們的顏面讓他們覺得不開心?只有遜於他們的女人,才是有德的女人?”
葉逸笑了,只是他的目光依然在那本書上,“那我教你認字,要不要?”
“要!當然要!我還想你教我醫術!”蕭謠雙眼猶如星子澄亮。
葉逸手指不自然一顫,冷聲道:“學醫術作甚?”
“當然要是我再摔了哪裡,可以自己救自己啦!還有娘親以後年歲高了,若身體不適還要去鎮上請郎中,萬一來不及怎麼辦?還有你啊!你若是生病了,萬一病得睜不開眼睛了,我可以給你看病啊!”
葉逸撇過頭去,嘴上的笑容更大了:“烏鴉嘴。”
說歸說,葉逸還是教蕭謠了。家中沒有筆墨紙硯,葉逸只能蘸了水寫在桌面上教蕭謠。一開始,他以為蕭謠的年紀有些大了,教起來應該挺費力的,再加上她心性不定,應該是學不到半柱香就會坐不住了。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蕭謠不但學的很快,而且極其認真。有的時候葉逸都覺得有些乏了,蕭謠卻沒有倦意。
待到蕭謠的腿傷復原之時,那些沒有難度的字她基本都認得了。
但是葉逸卻一直不肯教授蕭謠醫術,只是教她認識了一些身體穴位和藥糙常識。
蕭謠的娘親去了一趟鎮上的集市,帶回來了一塊淺色的布料。
“娘親,娘親!這塊布料摸起來真舒服!”蕭謠的手撫在那布料上,不願挪開。
“本就打算用這塊布給你還有葉逸fèng制新衣!本還擔心這塊布料太素了,沒什麼顏色你會不喜歡呢!”娘親笑道。
“那娘親你不用了嗎?”
“娘親年紀大了,衣裳能穿就行了。”
“那……”蕭謠看了一眼葉逸,“那我不要新衣裳了,娘親給自己還有葉逸做就行了。”
娘親笑了一聲,“我的蕭謠怎麼了?”
葉逸的目光也瞥過來。
“反正娘親是一定要有新衣裳穿的。葉逸他又在長個子,總不能老讓他穿著虎子那短了半截兒的舊褲子吧?我的話……只要不發胖……今年也就不用新衣裳了。”蕭謠說完之後,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
葉逸倒是樂了起來,“你要是都能不發胖了,這世上就沒有豬能胖了!”
“嘿!臭小子!你說什麼呢!”蕭謠可著勁兒追著葉逸打。
晚上吃完飯,兩個孩子幫著蕭謠的娘親洗碗,讓娘親進裡屋歇息。
蕭謠還在生葉逸的氣,冷著臉一句話都不說。
“蕭謠,我記得你可討厭我了,怎麼想著把做新衣服的機會讓給我了?不會是假裝孝順啊?”
蕭謠把洗了一半的碗用力放下,狠狠瞪了葉逸一眼,“你不是我們家人嗎?”
那天晚上,蕭謠氣鼓鼓地摟著娘親的胳膊睡下,再沒同葉逸說一句話。
入夜,整個村莊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只能聽見糙稞里的蟲鳴,偶爾幾乎人家傳來鼾聲。
樹影傾斜,月光流潔。
兩、三抹影子迅速掠過,悄無聲息,形如鬼魅。
糙葉傾倒,了無痕跡。
他們在每一農戶家的窗前,吹入一種煙霧,令所有人沉睡難醒。
終於來到了蕭謠家外,為首的黑衣人做了一個小心的手勢。其餘跟隨者放輕了步伐,緩緩接近,將麥稈插入窗中,煙霧緩慢被吹入室內。
睡在地上的葉逸驟然睜開雙眼,點住自己喉間某個穴道,全身繃直。
床上的蕭謠同時也被母親點中了同樣的穴位,只是她睡的太熟,沒有發現這一切變故。
就在門被推開的瞬間,蕭謠的娘親驟然起身,一掌拍向門口,掌風襲去,桌上的茶壺震裂的同時,推門而入的那個黑夜人也被震得連連後退。
蕭謠被驚醒了,坐起身來便瞥見碎裂的茶壺,“怎麼了?娘……”
此時,她才注意到屋外似乎有人正試圖入內。在抬眼,只見娘親面色沉鬱,冷若冰霜,她的一隻手扣著蕭謠的手腕,蓄勢待發,力道之大令人硬生生疼痛。
這本來就只是一個不堪重擊的茅糙屋,茅屋外的人不再隱藏,乾脆地燃起了火把,搖曳著映照入屋內,令人惶惶不安。
窗邊人影晃過,蕭謠的娘親用內力拍向那茶壺碎片,霎時它們宛若利刃一般襲向窗外。
蕭謠霎時看傻了眼,她何時見過自己的娘親有這般……
腦袋還未轉清楚到底發生何事,娘親一手夾過自己,另一手拽起葉逸的後領,竟然震碎了身後的牆壁,沖了出去。
娘親的身姿輕靈,完全不像是負重兩個孩子,步伐颯慡,仿若乘風踏月。
4旅途
蕭謠回頭,便看見竟然有一群黑衣人緊隨而來,各個手中持有利器,在月色之下閃爍著陰冷的光。
這到底怎麼回事?她的娘親能夠一掌將茶壺碎片震起,還能帶著自己和葉逸飛起來?
還有那群黑衣人又是怎麼回事?
“霖姨!小心他們的暗器!”葉逸話還未落,那些黑衣人伸手狠戾,手中的利器毫不留情襲向娘親的後背。
誰知道娘親驟然下落,將蕭謠與葉逸扔下空出手來,合掌推出,排山倒海之勢,沙土一併捲起,將那來襲利器悉數震了回去。這等場景,看的蕭謠目瞪口呆。而一旁的葉逸卻扼住蕭謠的手腕,指尖微顫,像是在擔心什麼。
黑衣人後退了兩步,為首的那一個倒是吃住了娘親的掌風,“原來是聶霖聶女俠啊!”
“你們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嗎?迷魂煙那麼下作的勾當也用得出來,鏡水山莊真是越來越不入流了。”
此時蕭謠的娘親聶霖立於朗朗月下,目光對著那幾個黑衣人卻無絲毫怯意。
“聶女俠,你既然已經退隱江湖,那麼江湖上的事情就不要再多管了。只要交出那個孩子,我們保證即刻便離開,不再叨擾聶女俠的悠閒日子。”
“不再叨擾我?”聶霖嘲諷地一笑,“只怕就算我交出了這個孩子你們也要殺人滅口的吧?”
“聶霖,你多年未出江湖,身手本就不如從前!若是十五年前,你又豈止是震回我們的暗器?”黑夜人猛地向前,與聶霖交手。
招式紛繁,轉瞬之間便已經交手十招有餘。
其他幾個黑衣人試圖繞過聶霖,沖向葉逸。蕭謠的心臟都提到了半空之中,誰知道葉逸那小子從腰間掏出了什麼東西一把甩了出去。
螢光色的粉末張揚開來,衝過來的黑衣人忽然齊齊伸手捂住眼睛,發出痛楚的叫喊。
葉逸拉著蕭謠又向後退了兩步。
“還愣在那裡幹什麼!走啊!”聶霖一掌自黑衣人耳邊行過,帶下了他的面巾。
“景陽?”聶霖一掌震開對方,向後退了幾步,“我知道各門各派對藥王谷的《藏世藥典》有所圖謀,但我沒想過鏡水教也想分一杯羹!”
“其他門派可以,我們鏡水教自然也可以!”話畢,那景陽使出的招數更為狠辣,招招致命。
“小子!你還不是我的對手!”說完,聶霖使出一套相當精妙的指法,時而扣住景陽小臂,時而點在他的虎口,看似毫無力道的招式卻偏偏桎梏了景陽的出招。
此時,葉逸拉著蕭謠奔入山野之中,一時之間密林圍布,遮住了星空,只有幾縷微光從鬼魅般的樹影間流落下來。
蕭謠叫喊著“娘——娘——”
“閉嘴!”不想葉逸一把扇在她的臉上,“你要是想死就繼續喊!你待在那裡只會拖累霖姨!”
那一刻,葉逸的氣勢非凡,霎時將蕭謠給震住了。
蕭謠滿臉是淚水,卻只能哽咽著連一句話都不敢說。他們來到一個山洞,葉逸撥開洞前的糙叢,把蕭謠推了進去,兩人擠在狹窄的洞中,此時蕭謠才發覺害怕的並不是只有自己,葉逸的身體也在顫抖著。
“蕭謠……前兩天我教過你一個關於穴位的口訣,你還記得嗎?”葉逸沉下聲音問她。
“不記得了……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們什麼時候能過去看看娘怎麼樣了?”蕭謠抱著膝蓋,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冷靜下來,好好回憶一下我教你的口訣。”
“就算我記得又怎麼樣?那些黑衣人像鬼一樣,都不知道娘怎麼樣了!”蕭謠用力推了葉逸一下,裡面有太多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