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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自願的。”羅廉覺得羞憤無比,自己與菲爾特之間的事情關他歐利文什麼事情。他愛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
“你想清楚了嗎?”歐利文唇邊的笑容隱沒,語調下壓著讓羅廉感覺自己身上的水漬是不是要凍結成冰了。
“我想清楚了……”羅廉被對方扯了起來,力氣之大能聽見肩膀脫臼的聲音,“你要帶我去哪裡!”
瞬間,歐利文將羅廉拉到了甲板處,海浪一陣一陣拍打著船舷,黑暗中的海水沒有了日光下的純淨,似乎洶湧著意欲吞沒一切。
海風吹過去,羅廉覺得自己很輕,似乎隨時有可能隨之而去。
“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歐利文扳過羅廉的臉,不顧他的閃躲,接二連三地吻上羅廉,狂狷得不似歐利文那沉冷的氣質,“幫你想清楚過去!想清楚你到底愛誰!”
羅廉感覺自己的背脊抵在了圍欄上,歐利文將他按在那裡,臉上再沒有任何表情。
側過頭去,看著泛著白花的海浪,莫名地恐懼令得羅廉吞咽著口水。儘管雙臂死死的抓著圍欄,歐利文還是將他扔了下去。
滅頂的黑色浪cháo將他吞沒,一次又一次地掙扎向夜空換來的卻是更加無可救藥的沉淪。
羅廉的眼睛再也看不見東西,越是咳嗽進入肺腔的海水就越多。冰冷的感覺讓他絕望。
菲爾特……菲爾特……
我不要死在這裡……我還想見到你……
羅廉奮力掙扎著,想要游回去,可惜他的一邊肩膀脫臼,只能無望地掙扎。
甲板上聚攏了人群,凱文奔跑到屹立在圍欄邊如同雕塑的歐利文,驚叫著:“天啊!他會死的!”
不斷有人呼救著,還有人找到繩索和救生圈扔了下去。
“如果他愛上別人,我寧願他死掉。”歐利文揚起下巴,冷眼看著逐漸被海水淹沒的羅廉。
力氣一點一點流逝,羅廉終於沒有力氣再動了。
那純粹的黑色海底,向他張開了懷抱。
羅廉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夢到很久很久以前……
他走在一條小路上,周圍是荒野,雜糙在夜風中搖擺,銀色的月光下寂寥而蕭瑟。
很冷,他伸手抱住自己,抬起眼來望向星空想要藉由那些淡藍色的微光來驅散心中的恐懼。然後他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對方墨色的風衣隱秘在黑夜中,似乎本就是夜的一部分。
羅廉抬起頭,看見對方皎潔的肌膚優美的眉骨,不由得呆呆地仰著頭。
“你要去哪裡?”他的聲音很冷,低沉的壓迫感讓羅廉垂首。
“去找我的爸爸,在曼迪里挖掘古城的丹狄斯博士。”
“為什麼自己一個人走到這樣的荒郊野外來?”男子單膝跪在他的面前,目光與他齊平,手指掠過他的眼帘,“太危險了,你會成為豐美的食物。”
“先生,你是說郊狼嗎?”羅廉吸了吸鼻子,“父親說只要帶著火把它們就不敢靠近……”
“那麼你的火把呢?”
“滅了……”
“你的父親知道你來找他嗎?”
“不知道。但是父親一直呆在那座古城不回家,我已經太久沒有見過他了。所以……這次我趁著保姆沒有注意……就溜出來了……”羅廉低著頭,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錯事。
男子朝他伸出手來,對他說,“我帶你去吧。”
“您認識我父親嗎?”
“認識,他是一個打擾了我安眠的討厭鬼。”男子拉著羅廉向前走去。
“咦?您是父親的朋友麼?不知道您的名字……”
“我是歐利文?拉爾森,”男子伸手按了按羅廉的腦袋,“你可以叫我歐利文。”
歐利文……
你可以叫我歐利文……
羅廉驟然睜開眼睛,看著明晃晃的天花板,側過腦袋,凱文正端著一本書做在床邊。
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羅廉感到肩膀上的劇痛,無力地倒了回去。
“你可算醒了。”凱文將書扔在一邊,抱著胳膊看向羅廉。
深深吸了一口氣,羅廉緩緩記起自己被歐利文推進了海里,一直拼命掙扎著……
“我是怎麼上來的?”
“怎麼上來的?”凱文好笑地聳了聳肩膀,“當然是拉爾森先生把你拉上來的。”
羅廉冷哼了一聲:“他不是想要淹死我麼?”
“他只會‘愛死你’。”凱文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起身走向門口,“船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就到港了,下次再見。”
凱文走後,羅廉緩緩坐起身來,將腦袋埋在雙膝之間。
“我認識歐利文嗎……”
好想和菲爾特說話,羅廉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這才想起手機已經被歐利文扔進水杯里了。
遊輪在K市靠岸,這裡本來有另一個學術演講,但是羅廉現在已經完全提不起興趣了。
還好自己的錢包和證件在外套里,不然他就要成為身無分文的學者了。
乘坐計程車來到市區,羅廉已進入酒店房間便撥通了菲爾特的電話。
“我一直在等你,昨天到底怎麼了?”菲爾特的聲音里柔緩卻帶有一絲不易察覺地焦慮。
“我……昨晚遇見歐利文?拉爾森了……在遊輪上……”
“他對你做了什麼?”菲爾特的語調下沉,羅廉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如此直接地表達情緒。
“沒什麼……”羅廉聳了聳肩膀,“除了差點殺了我。”
電話那端變成了長久的沉默,羅廉將話筒夾在臉邊,蜷坐在床上細細分辨著菲爾特的呼吸聲。
“我昨天做了一個夢。”良久,那端的人終於開口了。
“嗯哼。”
“我夢見我擁有你,但是卻很快失去你了。”
羅廉閉上眼睛,抿了抿嘴唇。
“什麼都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回去。還有……吻你……”羅廉將嘴唇輕輕印在話筒上,感覺到對方也許也正做著同樣的事情。
掛上電話,羅廉掏出記事簿,裡面記載著一些電話號碼,自己從前住在曼迪里時照顧自己的保姆科比太太已經隨著自己的兒女定居到了K市。
下午的研討會,羅廉打了個電話給主辦方說自己不大舒服,對方也聽說了他墜海的事故,對於他的缺席表示理解。
羅廉給保姆打了個電話,便去到他家。當年四十多歲的婦女將門打開時已經是將近六十多歲的老嫗了,但是精神依舊很好。
她將羅廉引了客廳,熱情地泡上藍山咖啡端出光烘焙好的曲奇。
兩人閒聊了很久,科比太太一面感慨時光飛逝一面很高興羅廉現在所取得成就,並且一直在說沒有想到以他現在的身份還會記得這個小時候照顧過他一年多的保姆。
“那麼您記得有沒有歐利文?拉爾森這個人?”羅廉狀似無意地問道。
“呵呵,有啊,我記得很清楚呢,你的秘密朋友。”科比太太拍了羅廉一把,“起先我和你爸爸還以為這只是你小時候喜歡幻想所以編造出來的朋友,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他。直到有一天你拿著那張照片給我看,我才相信你真的認識他。那是一個多麼俊美的人啊,簡直就像畫一樣。我還一直說要你把他請回家來,好讓我親眼見一見,不過很快你父母就要帶著你離開曼迪里了。”
“那張照片……你知道在哪裡嗎?當然……時間太久我估計……”
“我給你收著呢!”科比夫人站了起來,“你的那些小玩意兒都被我收到一個盒子裡。後來聽說你們乘坐的遊輪出事了,我以為你也……你畢竟在我身邊一年多將近兩年,所以我收著你的東西想說算是個紀念吧。”
她朝著樓上的臥室走去,打開儲物間翻找著什麼,羅廉也趕緊過去幫忙。
Dream 3
兩個人翻找了半天,終於在最裡面翻到了一個紙盒。
科比夫人擦了擦上面的灰,將盒蓋打開。裡面有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像是提線木偶還有八個一組的士兵小玩偶。羅廉將它們揀出來放在桌上。
“你從小就和一般的孩子不大一樣。他們在外面玩耍的時候,你喜歡坐在家裡看書還有製作一些我都不大懂的東西。那些不怎麼喜歡和你一起玩的孩子們,看見你做的東西又往往會黏上來……”科比夫人微笑著回憶著過去,“這些小玩具是你父親買給你的。你很少玩它們,但是卻很珍惜它們。”
羅廉點了點頭,他覺得這些東西有些眼熟。然後,在紙盒的底部,羅廉看見了一張照片。
那是在一間老式卻相當華麗的房間裡。
羅廉看見了洛可可式風格的餐桌上放置著一盞製作精巧的檯燈。餐桌上鋪著鏤空花紋的桌布,一個男子優雅地坐在桌邊,一手輕輕搭在桌面上,另一隻手抱著一個六七歲的男孩。
倒抽了一口氣,羅廉認出來照片上的男子絕對是歐利文?拉爾森。即便是二十年後的今天,他的面容絲毫未變。除了那笑容……現在的歐利文的微笑就似計算好角度的雕塑,很美但卻並不動人。而照片裡的他,腦袋微微側著,下巴頂在懷中男孩的耳際,嘴上沒有絲毫笑意,眼神卻意外地溫和。
“這個男孩……是我嗎?”羅廉有些不可思議。那個男孩的腦袋微微向後仰去,枕在歐利文的懷裡,很明顯,他們倆相當親近。
“當然是你啦,”科比夫人湊了過來,“怎麼了羅廉?”
“啊……不……沒什麼。我只是都不記得了……”
將羅廉摟到自己懷裡,科比夫人拍了拍他的背脊,“沒關係我的孩子,一切都會好的。”善良的老太太以為羅廉是在為海難而離世的父母傷心。
那天下午,羅廉帶著紙盒離開了科比夫人的住處。
攔下一輛計程車報出賓館的名稱,坐在車裡的羅廉感覺到莫名的焦躁,他的記憶里缺失了一塊,而且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