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頁
容落雲幾欲崩潰,抬手捂住耳朵:“你住口,不許說!”
他這副掩耳盜鈴的模樣分外滑稽,喊出話來,沙啞的嗓音更是驗證對方所言。狼崽被驚醒,不知發生何事,便跟著這親爹嗷嗷嘶鳴。
霍臨風進屋時險些失聰,咣當踹一腳門板,才叫房內的喧囂止住。
容落雲有了撐腰的,怒道:“他、他!”實在羞於啟齒,連告狀都說不出口。霍臨風見狀,揮退杜錚,緩步踱到了床前。
這片刻,房中變得寂寂悄悄,像極了新婚燕爾後迎來的明媚早晨。
霍臨風立著,容落雲坐著,一個低著頭,一個仰著臉,四目相對仿佛瞧不夠一般,誰也不肯先打破沉默。
容落雲煞是倒霉,臉面原本就已紅透,如此相對,只怕要燒灼起來。他遭受不住,開口轉移注意:“這麼早,找你父親有要緊事?”
霍臨風點點頭:“嗯,是很要緊。”
他遞出兩手,左手各握拳,並在一處。“猜猜哪個拳頭裡有東西。”他說,雙拳送得更近一點,“猜對便給你。”
容落雲不明其意,懵懂地、猶豫地碰一碰左拳。
霍臨風露出一笑,翻手攤開,掌心空空蕩蕩,於是用這隻手撫弄容落雲的臉蛋兒,揉了揉,責罵道:“竟這麼笨,那再允你一次機會。”
這勢必是要給的,容落雲愈發好奇,兩手裹住霍臨風的右手,掰開手指,見手心裡藏著一枚白玉戒指。那玉戒通體無暇,瑩潤泛光,雕琢著極細極細的紋絡。
容落雲一時怔愣,低頭看戒指,又抬頭看霍臨風,如此反覆。霍臨風叫這傻瓜模樣招惹,格外的溫聲:“一早吵醒我爹娘,厚著臉,耍著賴,要來這物件兒。”
他俯身蹲下去,變成仰視對方,道:“這枚玉戒傳了好幾代,最後祖母傳給娘親,我娘將來要傳給兒媳的。”
容落雲未反應過來:“那怎能給我?快還回去……”說著,遲鈍的腦袋轉過彎兒,陡然驚慌,財迷似的改口,“不行……你不能娶妻。”
霍臨風問:“那你要麼?”
容落雲進退維谷,人家家傳的寶貝,他如何能收?轉念一想,平白無故的,這人又是如何要來?他反問:“你尚未婚娶,你娘親竟給你了?”
霍臨風道:“我說要送給你,我爹娘便允了。”
這是因著十七年前的虧欠,容落雲卻被心虛沖昏:“他們曉得了?怎麼會?”一聯繫杜錚的說詞,他嚇出一身冷汗,“是我昨夜失態,叫喚聲傳出去……叫你爹娘察覺了!”
容落雲險些急哭,兩手揪著褥子,怔了怔,起身去拿架上的衣裳。
“我回去了。”他顧不得腰酸腿疼,套上中衣,胡亂地系個死結,“我要回西乾嶺,我爹娘在這兒喪命,我在這兒也沒法做人了!”
霍臨風忍得辛苦,奔過去制住:“你要笑死我不成?”挨近些,恨鐵不成鋼道,“好歹也是個一宮之主,叫小廝哄兩句竟嚇成這般。”
容落雲惶然無措:“其實我膽子不大的……”
霍臨風解開那死結,重新系好,順勢在容落雲的腰間掐了一把。“殺人不眨眼的東西,裝什么小可憐。”啐著,勾住容落雲的兩手,“喜歡左還是右?”
殺人不眨眼的小可憐,訥訥地動一動左手,小指一涼,霍臨風將白玉戒指給他戴上,推至指根,牢牢地把他套住。
容落雲低頭凝視,支棱著手,邁一步,恰好嵌在霍臨風的懷裡。霍臨風抬臂環緊,說:“小玩意兒,值錢不值錢的,心意貴重的,林林總總都想送給你一份。”
神仙斷命,斷不出兵者的吉凶,征戰沙場必定做好身死的準備。霍臨風送給容落雲許多物件兒,為著二人之間的喜歡,也為著將來若有不測,能儘量多的給對方留些紀念。
容落雲輕聲道:“我會好好戴著。”
霍臨風說:“這是霍家傳給兒媳的,你懂嗎?”
輕聲已然不夠,容落雲小聲:“我唐蘅嫁與你了。”
霍臨風箍緊雙臂,偏頭吻在容落雲的鬢邊,原以為一遭江南本是禍,未料夢好,兜轉至今許他這般難求的福氣。
良久分開,恰好侍衛來報,說霍驚海已經在前院等候。
兩人不敢再耽擱,拾掇清,一同出發離府歸營。
別苑又沒了主子,杜錚將臥房打掃乾淨,關好門,溜出去偷懶。他到主苑附近的小竹林,等上一會兒,見梅子端著笸籮出現了。
“梅子,你遲啦!”杜錚咧著嘴,與梅子在石凳上坐下。
梅子說:“二少爺一早尋來,弄得侯爺與夫人沒有睡好,方才剛起。”笸籮擱在腿上,裡頭都是絲線,“挑幾股,我給你繡件坎肩兒。”
杜錚邊挑邊問:“少爺找侯爺做甚?”
梅子答:“不清楚,可我見侯爺和夫人的模樣,竟有些迷糊似的。”
霍釗半生威嚴凌厲,破天荒的,居然讓人瞧出一絲迷糊。這光景,他和夫人起床不久,正在偏廳用飯,一味地吃,二三丫鬟伺候,四目相視說不清滋味兒。
隨後侍衛來報,兩位少爺和容公子俱已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