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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臨風又問:“那你日日都看?”
容落雲被問煩了,反唇相譏:“那另一幅呢,你日日都看嗎?”
霍臨風說:“是啊,我日日都看。”
容落雲哼一聲,十足的驕氣:“打仗時分身乏術,你如何做到?”
真難糊弄,難得霍臨風辯不過,只好乖乖承認:“的確,有時一打便幾天幾夜,沒得法子。”他起身踱向桌案,一離榻,容落雲立即扭臉,生怕他走了。
桌案上擱著一隻鐵匣,霍臨風打開,取出裡面的畫軸,折回榻邊,他將兩幅畫並放在一起,臨風,落雲,般配地團圓於此。
他說:“一路打到藍湖,駐紮在那兒,沒帶這幅畫像。”並非遺忘,實則故意,“倘若折在那兒,合營隕滅,這畫也就毀了。我捨不得。”
容落雲顧不得腿疼,骨碌起來,怔怔地盯著霍臨風看,自己本是出生入死慣了的人,卻聽不得那種話,唯恐落個一語成讖。
“別,別……”他害怕,口齒都不伶俐,“別嚇唬我。”
霍臨風叫這惴惴小心的模樣逗笑,抬手刮一下容落雲的鼻尖兒,說:“摶魂九蟒被你殺死兩個,耀武揚威的,怎又膽怯起來?”
容落雲的確膽怯,卻誠實更甚:“原本我沒那般厲害,想著密函關乎你的性命,便什麼都無懼了。”
為自己的話,惜命,尚且求一息存活,為心愛之人的話,生死也可置之度外。既然提及密函,容落雲道:“陳若吟定會聯繫蠻子,咱們需儘快譯出密函的內容。”
霍臨風點點頭,沉默一會兒,終究繞不開癥結:“只能回府,將密函呈給我爹看看。”將容落雲獨留軍營不妥,吃住粗陋,連一身軟乎的衣裳都沒有。
他也變得小心翼翼,問:“跟我回去,在城裡找客棧住下,可好?”
容落雲反問:“你不敢帶我回府?”
霍臨風道:“是,倘若見著我爹,我怕你傷害他,也怕你思及雙親之死,增添痛苦。”他毫無遮掩地說出來,不帶半分虛假,“忠孝兩難,已經圍困我許久了。”
之前,他主動挑明容落雲的身世,坦白當年陳情,是選擇了“忠”。奈何骨血親緣,霍釗是他的生身父親,如今,他不得不選擇“孝”。
容落雲拽過包袱,徹底敞開了,鷹骨笛與《孽鏡》一併掉出來,他望著笛子,唯恐霍臨風哪時又撇下他,道:“我不住客棧,我要跟著你。”
目光移至書頁,這是父親給他的生辰禮,亦是父親唯一的遺物。“暫且……”他咬咬牙,此亂一日未平,陳若吟便有後招,霍臨風的安危便存在隱患,這一封譯出,也許還有下一封,下下封,霍釗至關重要。
容落雲說:“我乖乖的,暫不叫你為難。”
剛說罷,霍臨風粗蠻地摟住他,熱切感激,錯雜喜悲,幾乎要勒得他斷了氣。他忍不住回抱,鳥啄食,雨敲窗,那般輕而快地抿了抿霍臨風的耳垂。
他們打好商量,拾掇清,便離營回城去了。
杜錚駕著馬車,霍臨風和容落雲安坐車輿,狼崽頑劣,把身下的軟墊抓得棉絮紛飛。一進城,容落雲推開小窗,好奇地打量外頭。
忽地,有處食肆一晃而過,匾額上寫著“濯沙居”三字。
想當初,霍臨風謊稱“杜仲”,來自濯沙島,如今竟真真兒地見到了。又聞琴瑟鼓樂,經過一座樓閣前,青娥憑欄,欄杆上繫著一面艷紅的旗子,上頭繡著篆書“小春台”。
容落雲輕嗅,甜膩膩的脂粉香,乃風月場慣有的調子。他走馬觀花,問:“杜錚,你登過小春台嗎?”
霍臨風聞言挑眉,這是拐著彎地問他呢。杜錚只顧著牽韁,未細想,答道:“不曾登過,少爺不去,我如何沾光?”
容落雲一聽:“少爺從來不去?”
杜錚那傻子說:“想去也不能去呀,若是叫侯爺或大少爺知道,定個敗壞門風、紈絝無能的罪名,得挨多少軍杖。”
容落雲道:“所以,其實是想去的?”
尾音悶在掌心,霍臨風從後附來,大手捂住容落雲的半張臉。另一手悄悄往下,在那腰側捏上一把:“亂扣帽子,你要是官,恐怕盡出冤案。”
容落雲支支吾吾,當真是支支吾吾,沒法子掙開,仗著車簾散下來,噘著嘴拱霍臨風的手掌心,更不知廉恥地,探出來舌尖兒去戳刺。
濕漉漉,麻酥酥,厚繭失了作用,掌心的快意要蔓延到四肢百骸。霍臨風從後面狠狠一撞,帶著警告威脅的意思,撞得容落雲險些磕在窗欞上。
就算未磕著,卻也貼住了,嫩軟的臉蛋兒挨著榆木鏤雕,很快印上淺淺的痕跡。霍臨風在身後壓著,按著,比制敵柔情得多,比擒賊曖昧得多。
他低聲道:“這一扇雕的是棗樹,另一扇雕的是一蓬蓮子,意味早生貴子。”說著說著,幾乎碰到容落雲的耳朵,“小容,你這麼厲害,能給我生兒子嗎?”
容落雲漲紅臉面,擺著頭,蹭動雙腿疼得嗚嗚亂哼。霍臨風聽不得這聲兒,即刻心軟,鬆手解了對方的禁錮。
“混帳!”容落雲啐了一句,喘著氣,抬手揉臉頰上的印子,這才看清,什麼棗樹蓮子俱是胡唚,小窗分明雕的是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