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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不曾北上,如今因一句話生疑,便跋涉千里踏足長安城,心裡得有多在乎……孟霆元望著容落雲,良久沒有吭聲。
可終究未忍住,他語氣鬆快地說:“你親自來很是冒險,提醒我,我派人查清也是一樣的。”
容落雲道:“不必,我自己去辦便好。”
孟霆元愈發難抑:“小蘅,你很緊張霍臨風嗎?”
容落雲睨著對方,十足的挑釁與驕縱。“不是你叫我拉攏他嗎?不該緊張?”他站起身,移步梨木架前,端詳擺著的雙耳瓶,“我盡心拉攏他,發現跟他甚為投緣,共經歷種種,與生死之交無異。實不相瞞……”
孟霆元盯著那背影:“什麼?”
容落雲說:“他一走,我惦記得厲害。”
“小蘅……”
“我魂兒都丟了。”
“小蘅,休說胡話。”
“俱是實話,情真意切。”
孟霆元霍然立起,走過去,抬手捉住容落雲的肩膀。他滿面憂色,掩藏著不易察覺的慚愧,道:“小蘅,莫與霍臨風太親近,會傷了你自己的。”
為何?因為霍釗殺了唐禎夫婦?
容落雲盯著孟霆元的雙眸,為了拉攏霍家,苦瞞他十多年,如今又這般提醒他。怎的?待大業一成,霍釗年邁,再告訴他當年的真相嗎?
他佯裝還蒙在鼓裡,仰著一臉無邪。孟霆元無力招架,鬆開手,一點點褪下無名指的玉戒。
如他所言,經年未見很是高興,奉上戒指說些旁的。
“你十八歲生辰時,我命人制了這枚戒指,想著有朝一日能送給你。”
容落雲低眸瞧著,頂好的玉,戒圈裡雕琢著花紋,細看是一片蘅草。他卻不接,淡淡地說:“姑娘家才戴這些,我不喜歡。”
孟霆元問:“那你喜歡什麼,我都尋來給你。”
容落雲回道:“我不喜歡蘅草,我喜歡雲紋,喜歡畫著雲紋的竹燈。還有燕子風箏,繡著白果樹的紈扇,靈碧湯的紅鯉。”
如此細緻,聽不出端倪是傻子,孟霆元面露灰敗,青梅竹馬兩心知,這兩心已經在暗恨之中隔了肚皮。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太傅之事,容落雲必定也是怨他的。
夜這般深,一名管事的丫鬟提燈而來,停在小暖閣的門外。敲門聲響起,丫鬟恭聲詢問:“王爺,您在裡頭嗎?”
孟霆元恢復如常神色,語調持重:“何事?”
丫鬟說:“知道王爺繁忙,王妃親手熬了參湯,卻尋不到您。”
孟霆元回道:“不必費工夫,叫王妃歇下罷。”他目光息變,不禁投到容落雲的身上,待丫鬟走遠便說,“……我成親了。”
容落雲點點頭:“恭喜。”
孟霆元有些生硬地說:“父皇指的婚事,我無力違抗,與她也沒多深的感情。”
容落雲面無波瀾地聽著,著實不太關心,娶羅敷還是娶無鹽皆為對方的私事。但他明白與相愛之人廝守是何等快活,於是安慰道:“你是皇子,往後娶二三側妃總會有喜歡的。”
一句話叫孟霆元噎住,玉戒送不出,心意道不明,要活活在這小暖閣中憋屈死。燭心輕爆,他從懷中掏出一紙信封,將玉戒丟在裡頭。
“此乃長安城的布防圖,還有丞相府的地圖,我知道你今夜為它而來。”孟霆元遞上,“這下總該接了罷?”
容落雲接住:“那我走了。”
當真無半分留戀,孟霆元伸手欲挽,只觸到一截柔軟的袖邊,恍然的工夫容落雲已經走到門口。小門輕啟,冷風剎那間灌進來。
“小蘅!”孟霆元叫了一聲。
容落雲回首:“唐蘅已死,以後切勿再喚。”
孟霆元卻不聽:“小蘅,留下來罷。”他搖晃著靠近一步,“別再回去,就留在長安,我的府中有許多門客,我安排你待在這兒。”
容落雲不禁蹙眉,孟霆元急切地說:“何必飛鴿傳書,你留在我身邊,我們一起為太傅報仇!”
容落雲撂下一句:“恕難從命。”
倏地,那門邊身影消失,徒留兩扇木門晃了晃。
卯時已至,城中攤販陸續出街,集賢客棧的廚房開始預備早飯。上房裡,陸准仍是四仰八叉的睡態,一隻腳還壓著狼崽的尾巴。
軒窗大敞著,容落雲掠入,輕得無丁點動靜。
落地後倚窗而立,就著月光,容落雲抽出信封里的地圖來看。探查丞相府需萬分小心,稍有不慎驚動摶魂九蟒,他豈不是要英年早逝?
畢竟,救他性命的人遠在塞北,來不了的。
長安已覺秋意,塞北想必更冷,那人有無記得添衣?
帶走他的畫像,顧得上看嗎?又看過幾眼?
容落雲看著地圖,想著漢子,索性地圖也不看了,去行李中翻出一軸畫來。輕輕展開,霍臨風提劍的身姿現於眼前,瞧著栩栩如生。
這時,清晨的街上傳來一嗓子:“——秋梨膏!潤肺止咳,秋梨膏!”
秋天吃梨最好,容落雲憶起霍臨風送他的蒸梨,那是對方家鄉的吃食,如今回去了,會不會每日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