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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將軍有什麼罪,耳後悄紅,不知是氣的,還是被戳破心思丟了臉面。他不吭聲,惱羞成怒般把容落雲推走,抖一抖衣擺,兩半碎開的玉佩掉在毯上。
容落雲立即纏上去,從側面抱住霍臨風的肩,說:“你別生氣了,我認錯。”他哄著人高興,“我知道錯了,錯在……”
錯在哪兒啊,真他娘愁人。
容落雲念詩:“我心踉踉蹌蹌……”偷偷抬眼,瞥見霍臨風強繃著的笑,膽子便大起來,一擰,往人家的肩背上趴,“我想吃核桃。”
霍臨風擎高手掌,示意他吃。
他不碰,反而從後環緊對方的頸子,說:“像我餵你那般,餵給我。”
霍臨風喉結滾動,將核桃仁含嘴裡,偏過頭,要以口餵飽這磨人的惡徒。容落雲伏在那肩頭,也側過臉,薄唇傾覆觸及霍臨風的唇齒。
舌頭攪弄著,抽乾了氣兒,黏糊得一陣暈眩,鼻息纏繞分離不開,似魚投了水,恰雌伏了雄。
待這一吻盡,容落雲耷著眼皮,臉紅撲撲地說:“與你,才叫不害臊。”
霍臨風醃在醋缸里的心,軟了,承認道:“是我吃味兒了,不該沖你發脾氣。”
他把容落雲背起來,走到內室床邊,一齊栽倒在被褥上,屋外,一名丫鬟來送安神的薰香,叫杜錚攔下。
適時的,房中吹熄了燈火。
長安城的第一夜,不及塞北寒冷,一切都有些陌生。
夜半,容落雲睜開眼睛,從霍臨風的臂彎中起身,他醞著鎖息訣,穿衣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霍臨風醒來,懷中陡然一空,還指望他獨自酣睡不成?
起身,跟隨著容落雲往外走,出了屋,漸漸從蟄園離開,他的心越走越沉,亦步亦趨跟到睿王府的主苑,躲在角門的暗影中,頓時覺得周身寒涼。
容落雲停在院中,從花圃拾三顆小石子,衝著窗棱輕輕投擲,三顆擲完,很快,屋門吱呀一聲開了。
孟霆元披衣而出,似驚似喜地說:“小蘅,我知道是你。”
容落雲道:“我睡不好。”他淡淡的,亦冷冷的,“沒有安神的薰香,窗外風一吹,我便醒了。”
孟霆元聽出端倪,噤著聲,容落雲卻揭穿他:“叫丫鬟送香,不就是想探探我和霍臨風怎麼睡,索性只會你一聲,我們睡在一室,同床共枕。”
暗影里,霍臨風以為聽錯,原來容落雲悄悄前來,就是要與睿王說這個?
屋檐下,孟霆元靜默良久,才回應:“他知曉你的身份了。”這話看似前言不搭後語,但暗藏著玄機,緊接著,他又道,“其實定北侯霍釗……”
容落雲說:“殺了我爹娘,對嗎?”
燈火不甚明,但也知孟霆元的神情幾何,他走近些,邁上台階走到孟霆元的面前,然後壓著嗓子說:“我一早就知道了,十七年,你瞞得我好苦。”
孟霆元道:“小蘅,我、我並非有意瞞你。”
他的聲音顫得厲害:“我怕你報仇,定北侯乃忠良之臣,為國,為邊關的百姓,都不該喪命於私怨……”
容落雲問:“還為你自己,是不是?”
孟霆元難以否認,但想要辯解:“當年我也只是個孩子,如此做主的,是我的母妃。”他看著容落雲的眼睛,遺憾而自嘲,“待我明白時,也已經是個會計算利弊的人了。”
對錯其實難斷,世間的事與墨染宣紙不同,非黑未必即白。如今霍釗已死,恩仇已清,也沒什麼掰扯的意義。
“罷了。”容落雲說,“你要圖大業,仁德才幹是根本,若有,臨風自然會幫你。”
孟霆元追問:“你既已知當年事……仍喜歡他?”
又是“喜歡”這個詞,霍臨風問的時候,容落雲慌著反駁,此刻孟霆元來問,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回道:“是,喜歡極了。”
孟霆元猶如寒蟬將死,灰敗著,眼角驀然飛紅。容落雲上前一步,幫其攏緊衣裳,趁勢問:“你我分別時不過孩童年紀,這些年不曾相見,你的情意從哪兒生的?”
對方明顯一僵,他又問:“朝暮樓照顧姐姐的婆婆,原是宮中伺候你的嬤子,這些年,她暗中監視著我,做你的耳目是不是?”
孟霆元解釋:“並非你想的那般,只是告知一些關於你的瑣事,衣食起居,每年,每年……”
他陡然泄氣:“每年傳一幅你的畫像。”
容落雲鬆開手,似憐也似恨:“你活得累嗎?”
孟霆元眼角的紅潤落下:“皆是我的報應,若非我當年不聽太傅的話,為爭寵愛鋒芒畢露,也不會害得你家破人亡。”
他才是元兇,從來未說破罷了。
俱已釐清,容落雲後退兩步,轉身沿著圍廊朝回走,夜色涼如水,回到蟄園時面頰都是冰的。
他又輕手輕腳地進屋,到床邊,扶著床沿翻身至床內。
容落雲往錦被中鑽,挨著霍臨風的身軀取暖,倏地,蹭住霍臨風的臉頰,竟是與他同樣的溫度。只能說明……對方也剛從外面回來。
跟蹤他,偷聽他說話,眼下還在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