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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融融,如今只剩冷冷清清,酸酸甜甜,也變成濃濃苦澀。每看一字,心便絞緊一分,他藏於枕下的寶貝日日偷看,眼下竟不知是真心還是鬼話!
“……我不要了。”他喃喃,而後高聲,“我不要了!”
壓抑一天一夜的痛苦終於爆發,容落雲抽出長劍,將燕子風箏猛地劈碎。然後衝出廳堂,又一劍斬斷竹柄提燈,那動靜驚得喜鵲離巢。
“都不要了……我都不要了……”他念著,奔入院中奮力一揮,盛滿水的大缸瞬間爆裂,紅鯉在碎片中擺尾,蓮花被碾成了花泥。
容落雲提劍奔出,奔入千機堂,一直衝進竹園。
人去樓空,徒留一棵玉蘭做甚?
他三兩下將玉蘭砍斷,掉頭離開,縱身向宮門掠去。
軍營中熱火朝天,除荒草的,洗旗子的,清校場的,全數兵丁無人敢偷懶。霍臨風在帳中處理軍務,面前文簿壘成山高。
半柱香後,外面一陣喧鬧。
“——將軍!”一小兵衝進來,“將軍,不凡宮來人鬧事了!”
霍臨風猛地起身:“是誰?”
小兵說:“容落雲,是容落雲!”
霍臨風心頭一震,容落雲來了,容落雲是不是原諒他了?急急出帳,他緊張地朝外奔去,卻在帳口驟然停住。
頸側一涼,長劍挨著皮肉。
兩步外,容落雲擎劍向他,凜若寒霜。
劍尖兒抵喉,霍臨風一步步退回帳中。“是殺是剮,只要你消氣就好。”他啞著嗓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容落雲說:“把帕子還給我。”
霍臨風心都碎了:“你答應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要回去。”
容落雲重複:“把帕子還給我!”
霍臨風哪肯,紋絲不動任憑處置。容落雲冷冷一笑:“你以為我捨不得傷你嗎?”他咬住嘴唇,眸中迸發無限寒光,一劍刺進對方的右肩!
利落得無半分猶豫,決絕得無絲毫心軟。
霍臨風忍住悶哼,問:“消氣了嗎?”
容落雲瞪著他,他再問:“原諒我好不好?”
容落雲眼眶頓紅,他又問:“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沒有答案,只有肩膀上的劇痛,霍臨風伸出手掌:“要我歸還帕子,你歸還什麼?”
容落雲望著他:“我沒有要歸還的,你送我的東西我都毀了。”他如數家珍,卻用殘忍的語氣,“風箏提燈、紅鯉蓮花,我全都不要了。”
他說著掏出一物,是那張小箋。
霍臨風神色倉惶:“不要!”
卻見容落雲倏地攥緊,將小箋震得粉碎,輕輕一揚,字字句句飄落而下。容落雲說:“沒有了,都還給你。”
他說罷猛然拔劍,那傷口濺出大股鮮血。
霍臨風痛得踉蹌,撲來將他一把抱住。
他說:“霍將軍一身舊疤,這一道是我容落雲給的。”
霍臨風道:“一身舊疤皆是痛,你給的這道甘味無窮。”
長劍落地,容落雲終於掉下淚來。
第39章
那一劍又深又重, 傷口血流不止。很快, 霍臨風的右臂失去知覺,摟著容落雲的右手一寸寸下滑。
他痛得顫聲:“要抱不住你了。”
二人身軀相貼, 熱血浸濕輕薄的布料, 鼻間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兒。容落雲四肢僵硬, 他不敢動,不敢推, 只低聲命令道:“放開我。”
霍臨風置若罔聞, 右臂垂下,便傾盡全力用左臂箍著。手掌好不安分, 按著容落雲的封腰逐漸往上, 隔著衣衫撫摸微凸的脊骨, 至背至肩,直到那一截修長的後頸。
他揉著、捏著,發出類似困獸的低鳴。
薄唇貼在鬢邊,低沉又沙啞的聲音溜進耳朵, 容落雲一剎那隻剩下失神。杜仲曾這般弄他, 用著手, 用著嘴,飽含一腔愛意地弄他。
“杜仲……”他把霍臨風用力推開,絮絮說道,“你不是,你不是了。”
這一句話比那一劍更殘忍,霍臨風的臉色十分蒼白, 額頭冷汗狂流:“杜仲是我,眼下的我也是我。”
容落雲紅著眼睛,垂眸便不住地掉淚。他無法控制地想,這副求和求諒的姿態,會否仍是為了查探?一朝被蛇咬,他怕了這傷人的混帳。
他不敢再相信了,也不會再上當了。
拾起劍,容落雲後退著說:“帕子我不要了,是扔是留,霍將軍自己看著辦罷。”說完轉身跑出營帳,一躍沒了蹤影。
霍臨風忍著劇痛追出去,卻只見天邊的雲朵。
曾幻想尋一體己之人,倚他懷中喚一聲“將軍”,如今尋到了,抱住了,那一聲聲“霍將軍”卻似抽他耳光一樣。
獨立半晌,落寞地折回帳中,霍臨風望著一地震碎的小箋。他緩慢地蹲下身去,一片一片撿起來,撿了滿手零落的字句。
寂寂已非寂寂,悄悄也非悄悄。
眼前泛著白光,倒真落得個踉踉蹌蹌。
他陷入椅中,寬衣解帶褪下半邊衣襟,要處理一下傷口。這時主帥胡鋒進來,關懷道:“將軍,您傷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