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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用厚巾包裹得嚴實,似乎抱病體虛,一晃蕩,扶著霍臨風的手穩了穩。“無礙……”他回道,而後撫著胸口朝前走了。
霍臨風看容落雲一眼,說:“口渴,去飲杯茶。”
容落雲讀懂,未多言,跟隨對方邁入臨街的茶樓,至單獨一小間,門關上,霍臨風翻手露出一張紙條,是方才的老者塞給他的。
輕展開,他念道:“欲織蜀錦袍,偏得苧麻衣,不可汲汲,且當臥薪。”
紙條若落在旁人手中,不足以看出什麼,可這句話霍臨風知道,而長安城對他說過此話的人,是沈問道。
當日容落雲將密函交託,眼下他們來長安,的確應當見上一面。容落雲仍記得,適逢中秋,沈問道獨解一盤殘棋,口中念的是:故人拋我何處覓?歲歲長,泥銷骨……
十數載已過,舊友卻不曾忘懷。
霍臨風和容落雲無言飲茶,消磨到晌午,城中的百姓歸家用飯,街上終於靜了。他們從茶樓離開,分頭走,沿暗巷殊途同歸,不多時便抵達太傅府邸。
仍是上一回的庭院,只不過白玉欄杆內的旱金蓮已枯,欄杆旁,沈府的管家恭候許久,正是與霍臨風相撞的老者。
待霍臨風和容落雲飛檐現身,管家道:“霍將軍,容公子,我家老爺在廳中等著二位。”
他們被引進屋,正座上,沈問道一身素色棉衣,毫無官宦的富貴態,見他們來,起身相迎拱著兩手,道:“霍將軍,咱們又見面了。”
霍臨風趕忙扶住:“沈大人客氣,該我施禮道謝。”他指的上呈密函一事,若非及時牽制住陳若吟,恐怕要生出許多麻煩。
沈問道說:“我能做的也僅有這些,真正掣肘奸佞,為國之存亡貢獻的,是定北侯。”
良將戰死沙場,自有忠臣扼腕惋惜,霍臨風感念沈問道的關懷,竟有些失語。沈問道越過他看向後面,容落雲立在那兒,倍顯拘束地低著頭。
“容公子?”沈問道叫一聲。
容落雲張皇地點點頭:“沈大人。”他忽覺有異,當時送密函,沈問道不知他的身份,如今入長安更未表明,對方怎知他姓容?
霍臨風亦想到此處,問:“沈大人,你認識他?”
沈問道說:“公子送密函時蒙著面,我自然不知,保管密函的這段日子,我與犬子沈舟聯絡過,他猜測是容公子所為。”
容落雲曾去瀚州找過沈舟,那時沈舟便斷定,容落雲必定會北上一遭。
許久未回江南,霍臨風忍不住打探:“沈大人,沈公子一切可好?”他知道,曾在瀚州鬧災時施以援手,沈舟知恩圖報,會幫忙留心西乾嶺的動靜。
沈問道答:“犬子安好,塞北打仗時,西乾嶺江湖人聚集,合力圍攻不凡宮眾人。”他怕容落雲擔憂,緊接著寬慰,“廝鬥近五日,幸好鎮壓住了。”
容落雲舒一口氣,稍抬眼,發覺沈問道注視著他,他有些膽怯,佯裝無事般移開了目光。
三人在屋中商議,皇帝、丞相、太子,接下來的種種局勢,俱不避諱,掏心掏肺。霍臨風和容落雲不宜久留,約莫申時二刻,起身向沈問道告辭。
霍臨風說:“沈大人不必相送,止步罷。”
沈問道答應著,目送兩名晚輩離開,將出屋時,他禁不住喊道:“容公子——”聲音壓抑,透著股蒼涼,“送密函時,你說故人已去,叫我莫再感懷。”
容落雲的背影微微一顫,沈問道望著,問:“你怎知我惦念已去的故人?”
屋檐之外是一片天空,容落雲仰面望著,不肯回頭。他繼續朝外走,幽幽說道:“等到天晴無晦,我從正門來,再坦坦蕩蕩與大人一敘前塵。”
瞬息之間,霍臨風和容落雲走了。
沈問道疾步至門邊,扶住門框才將將站穩,穿堂風來回地吹,他望著院落虛空,半晌沒有動彈。
管家來伺候:“老爺,仔細受寒。”
沈問道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雛燕長大了,謝上蒼垂憐。”
霍臨風和容落雲回到睿王府,近黃昏,睿王還未歸來,也不知宮中的情形如何。他們未回蟄園,在正廳等候,準備商討審阿扎泰之事。
容落雲捧著熱茶,道:“不凡宮遭人攻擊,想必折損不少弟子。”
霍臨風說:“今時不同往日,胡鋒定會帶兵援助,你莫太擔心。”
剛說罷,管家掀簾進來,稟報導:“容公子,府外有一人尋你。”
容落雲擱下杯盞,他未曾在人前表明身份,誰會來見他?誰又會知道他待在睿王府?“是誰?”他疑惑地問,“對方叫什麼名字?”
管家答:“他說他叫陸准。”
容落雲驚喜道:“老三來了!”
睿王府外,陸准一身藍衣裳,罩珠白紗袍,還披一件兔毛領子的披風,兩柄彎刀就藏在披風之下。他來回踱步,心道,怎的通傳一聲如此磨蹭。
一扭身,見一輛香車寶馬駛來,陸准認得,此乃皇子出行的隊伍。馬車停在門前,孟霆元踩凳下車,拾階,到門外時也看見陸准。
何人敢在王府前逡巡,孟霆元問:“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