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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沉璧打斷他,不耐地、坦蕩地說:“休再問我,我又不懂那些。”
霍臨風霎時噤聲,微怔並微茫。
容落雲撒謊了,為何要撒謊?原本不必回答得誰所授,編造謊言補充那一句,難道是為了掩飾什麼?
念誰來誰,殿外遠遠傳來一聲“師父”。
霍臨風立刻起身,大步出殿,只見那人撐著紙傘而來。他因欺騙被揭穿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濛濛細雨,當時回頭,也是這般遙遙相對。
眼下風雲輪流轉,他曉得被騙的滋味兒了。
容落雲瞧見霍臨風,先是一頓,緊接著快步小跑,跑到對方面前才停。衣袂廣袖撲到人家身上,他問:“你怎的會來?”
霍臨風答:“想見你。”
他又問:“昨夜不是剛見過?”
霍臨風答:“仍是想。”
他再問:“那在沉璧殿做甚?”
霍臨風答:“愛屋及烏,連你師父都想。”
容落雲樂不可支:“等著。”把傘塞對方手裡,他奔入殿內,沒一會兒又跑出來。無甚要緊的,因惦記布陣一事而難眠驚夢,他來討兩塊安神的好香。
“你要不?”他雙手捧著,“一人一塊罷。”
霍臨風接住,還未吭聲便被抓住手腕,容落雲拉他去西北角的乾坤局。傘沿兒傾斜,他偏頗地為容落雲遮雨,未提謊話半字。
手指乾坤局,容落雲設局一觀,捋了遍思路。
細細討論許久,雨勢漸大,紙傘被敲打得顫顫巍巍。二人移步檐下,並立著,看著邈蒼台一寸寸濕潤。
容落雲忽然道:“隱約記得你昨夜走時與我說話,說了什麼?”
霍臨風答:“你問我陣名,我說戲蛟陣。”他帶著遲疑停頓一瞬,聲音變沉,“你還說和擒龍陣很配。”
容落雲笑言:“擒龍陣乃較為基礎的攻陣,宮中曾連設數日。”
攻陣,和《孽鏡》中的內容吻合,霍臨風滾了滾喉結。容落雲仰臉看他:“你夜探不凡宮盜走四千兩,那陣是設來捉你的。”
他點點頭,問:“為何叫擒龍陣,行雲流水陣又是因何得名?”
容落雲有些始料未及,仰臉變成頷首,看他變成不看他。霍臨風驀地心軟,別說咄咄逼人,就連輕聲細語也不想問了。
“無妨,我隨口亂問的。”他道。
而容落雲故病重犯,偏要多嘴一句:“擒龍陣聽著頗具氣勢,行雲流水一直變換……也很適合靈活的陣法。”他邊想邊說,有一點磕絆。
說罷,霍臨風轉身擁住他。
他措手不及,愣愣地回抱。
霍臨風說:“上戰場前我擔心會輸,勝仗之後又擔心敵軍再犯,我這個人其實很患得患失。”他就著瀟瀟水聲,“比如下一點雨,我就想抱一抱你。”
這話也許不合邏輯,然而正是情能飲水的光景,容落雲聽來覺得歡喜。他安靜地任霍臨風抱著,模仿手法,輕輕撫對方的後背。
偏生那師父煞風景,突然在廳中喚他。
霍臨風鬆開手:“去罷,本就是來見一見,我回去了。”
容落雲遞上傘:“那你用著。”他後退至門邊,貪看好幾眼才進入殿內。踱到廳堂里,段沉璧閉目打坐,看樣子是檢查他的內功。
在對面盤坐好,容落雲氣沉丹田,兩掌壓在膝頭。
他微微動耳,腳步聲漸遠,霍臨風已經走了。只這不聲不響的一瞬,迎面撲來一掌,將他掀了個跟頭。
“師父……”他叫喚。
段沉璧覷一眼,心不專,活該。
容落雲理虧,默默重新坐好,收氣之前好奇地問:“師父,你那會兒與霍臨風聊什麼了?”接著又是一掌,他滾出去兩遭。
段沉璧道:“奇奇怪怪。”
容落雲索性先躺著:“何事奇奇怪怪?”
段沉璧一哼:“那小子問我奇門布局,設陣攻守,與你一樣煩人。”
容落雲骨碌起來:“師父,那你如何答的?!”
段沉璧說:“君子坦蕩,答曰不會。”
露餡兒了,露餡兒了……容落雲頓時心慌,想出去追,看一眼師父又犯了慫。他傻站著,糾結地挪動幾步,惹得段沉璧催促。
“師父,都怨你。”他橫下心,“我不練了!”
容落雲說罷便走,未出五步被段沉璧揪住後襟,猶如老鷹抓住小雞。段沉璧目光幽寒,要治一治這忤逆的小徒。
此時,雨勢漸小,淅瀝叮咚。
霍臨風穿過第二道子門,隱約聽見一聲熟悉的慘叫。
不禁一頓……還怪嚇人的。
第51章
沉璧殿一向清寂, 此刻的動靜卻直破長空。
殿外本無人, 不知誰先被慘叫吸引,附在殿外聆聽。一個招來兩個, 兩個招來一雙, 沒多久便站滿了弟子。
眾人挨著, 擠著,貼著門窗。
約莫吃個餅的工夫, 刁玉良撐著小傘經過, 見狀匆匆跑來。他刨一處位置窺探,剛立定, 就聽見綿長悽厲的一聲。
“二哥?”他駭道, “二哥!你怎的了!”
無人應答, 他急得抓耳撓腮,偶一回頭望見陸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