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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辱人又挑釁,可誘惑也極大。管事的嬤子趕來獻媚:“公子莫惱,朝暮樓若是沒標緻姐兒,那江南哪還有美人?”說罷拍拍手,“喚寶蘿姑娘。”
霍臨風側耳聽見議論,看來這個“寶蘿”是有名的佼人。片刻後,寶蘿行至桌前,扇掩面,露一雙如杏美目,步搖輕晃,晃得滿座恩客心頭醉。
霍臨風瞄一眼:“好就好在這雙杏眸上,不過可惜,我寧啃鮮桃一口,不嚼爛杏一筐。”
寶蘿愣住,險些掉了扇子,嬤子見狀又招來旁的,儘是平日難窺的美人。霍臨風卻唇舌似劍,將鶯鶯燕燕惹得粉面生暈。
“哎呦,公子呀!”嬤子揩把汗,“公子,您中意什麼樣的?楚腰或豐乳,玉女或媚娘,您吩咐詳細些哪!”
霍臨風初入風月場,扮作無情客,哪懂恁多?聞言久久不答,耳後隱隱發燙。嬤子經驗老道,湊近小聲問:“公子,莫非您想要小倌兒?”
霍臨風一驚,惱羞成怒道:“少說渾話,拿不出美人就罷了!”
嬤子考慮片刻,在座這麼多人瞧著,朝暮樓怎能失了信譽。“去,”她捋一捋胸脯,攢足勢頭,“請花魁端雨姑娘!”
滿樓丁男驚呼,皆引頸巴望著,人未露面便已垂涎。霍臨風心中稍惴,等著,霎時耳畔驚呼,抬眸望去,長廊中倩影翩翩,遠遠的,只覺仙姿無窮。
婢子叫得急,容端雨卻沉穩,憑欄低望,一眼看見被簇擁的霍臨風。
兩人遙遙對上,霍臨風心頭驚詫,風塵女子卻姿容出塵,倒像高門大戶的千金女。待容端雨出來,他看清,眉眼果真與月白影子相似。
莫非,那人真是容落雲?
容端雨踱來斟酒:“公子想聽什麼曲兒?”
霍臨風怔怔,將四千兩一推:“花魁拿手的便好。”
嬤子忙斂包袱,容端雨提裙登台,借了清倌的琵琶。樓中靜可聽針,俱屏息凝視花魁唱曲,一撥弦,微動唇,淌出天籟之音。
四樓一隅,容落雲在喧囂中做了場夢,忽一安靜,他卻陡地醒來。
起身撩開紗幔,他披髮下床,赤足走到門邊。辨出容端雨的歌聲,推門入圍廊,憑欄低首時髮絲傾瀉,遮蓋半張臉面。
“蓼蓼者莪……哀哀父母……”唱的是《蓼莪》。
旁人觀美色,獨他聽其鳴,唱到“南山律律”,他心口猛地一酸。
霍臨風又斟一盅,不知容端雨為何唱一曲祭歌。仰頸飲酒,驀然瞥見四樓的身影,月白衣袍,只不過摘了銀絲冠。
是他?!
這時曲畢,周遭讚美不絕,他被嬤子拽著討誇獎。“甚好……”他敷衍一句,再抬頭,欄杆處那人蹤影全無。
虛虛實實,渺渺似夢。
他頓覺索然,問:“幾時了?”
不知誰說:“快到卯時了。”
天快亮了,霍臨風扭身朝外走,身後眾人又熱鬧起來。他走出朝暮樓,將袍子還回去,而後慢騰騰地回客棧。
六角六面的朝暮樓,逐漸與他擦肩。
忽來寒風,從天落下一縷灰煙,他揚臂接住,發覺是一條帕子。乾乾淨淨,角落繡著一抹鵝黃春色的白果葉,一嗅,縈著淡淡的蘅蕪香,與一絲牛乳味兒。
恩客的?姑娘的?
他不知,也懶得猜,隨手揣入懷中帶走了。
四樓花窗,容落雲窩在榻上又造一夢,手臂搭著窗沿兒,叫風吹拂了廣袖。
作者有話要說:霍臨風:四千兩聽首歌,快樂。
陸准:你有事嗎魔鬼?
第8章
霍臨風一身夜行衣,幸好天亮前回了客棧。吱呀開門,他輕手輕腳入內,桌上麻布蓋著一碗浮元子,屏風後木桶蓄著洗澡水,都已經涼了。
杜錚蜷縮在床邊,兩臂抱得緊緊的,估摸很冷。霍臨風踱過去,沒急著寬衣解帶,先抻條小褥給對方蓋好。
“唔。”杜錚醒了,“少爺……你可回來了。”
霍臨風說:“去榻上睡罷,用不著守這麼近。”
杜錚骨碌起來,揉揉眼,伸手為霍臨風更衣。他縱起鼻尖嗅了嗅,再湊近一聞:“少爺,你身上好香,一股姑娘味兒。”
霍臨風臉一紅:“你才姑娘味兒,燒熱水去。”
杜錚滿腹狐疑,默默去燒一鍋熱水,伺候主子沐浴。衣裳脫光了,他蘸濕布巾為霍臨風擦背,聞見對方髮絲也香氣撲鼻。“少爺,你……”他拐彎抹角,“那不凡宮如何呀?”
霍臨風道:“我奔波一夜,還要與你匯報不成?”
杜錚再不敢問,心中卻不服,索性使上拉磨的力氣擦背,深一道淺一道,險些擦掉霍臨風的舊疤。洗好,霍臨風上床,作勢補眠。
那夜行衣堆在椅子上,杜錚斂走要洗,一抖摟,掉出一塊淡灰帕子。他拾起來,瞧著又香又淨,貼身伺候這麼多年,能斷定絕不是霍臨風的物件兒。
一夜未歸,一身姑娘味兒,一塊小手絹,昨夜不定幹什麼風流事兒了呢!
久久無聲,霍臨風疑惑地扭臉,就見那小廝攥著帕子,臉色都青了。他不明所以,伸出手掌勾了勾。
杜錚不情不願地遞上,擰身蹲在角落搓洗衣裳。他暗道,家裡的抱月、碧簪、晚笙,哪個都瞧不上,一來西乾嶺可倒好,情竇也開了,七情六慾也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