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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樓外甚是嘈雜,而後傳來砸門聲。
黃昏已至,來尋快活的恩客堵在門口,急得抓心撓肝。
霍臨風拾起那封家書,折好塞懷裡, 還慢騰騰地正一正衣襟。左右不是他的生意,他不怕耽誤,問:“真不放人?”
容落雲答:“不放。”
霍臨風頗覺無奈,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模樣。眼前這含很記仇的東西,先是明目張胆地擒人,挑釁他,勾著他來受辱,他馬不停蹄地來了,再理直氣壯地告訴他,就不放人。
他心裡門兒清,容落雲擒得急,還未來得及審。“審完才放?”他索性不加遮掩,將話直接挑明,“那宮主何時才能審完?”
容落雲道:“也許你天亮睡醒,張唯仁已經在將軍府門外了。”說話時吊著眼尾,說罷眉宇間顰蹙,他被霍臨風好整以暇的姿態惹惱了。
偏生姓霍的沒完沒了,提醒:“嚴刑拷打無用,你我的糾葛別傷著旁人。”
容落雲驀然笑道:“霍將軍多慮了。”他意有所指地環顧一圈,襯著樓外的喧鬧叫嚷,“我非但不用刑,還要讓他快活快活,讓鋼筋鐵骨在這溫柔鄉里泡軟了,再撬他的嘴。”
霍臨風微微色變,竟有這等好事,他也想泡一泡……
端著正人君子的架勢,琢磨不正經的風流事,咂摸如魚似水的銷魂滋味兒。他盯著人家,眼神幾經變幻,坦蕩蕩,直勾勾,猶如餓狼覷著嫩羊,那點心思簡直呼之欲出。
容落雲被如此瞧著,怎禁得住,撇開臉喊道:“開門,迎客!”
鶯鶯燕燕憋壞了,嬌呼著從房內出來,老嬤穿金戴銀,一邊諂笑一邊踱向門口,待大門稍開,浪潮般的臭男人湧入,攪渾這一室濃香。
空蕩的朝暮樓瞬間被填滿,座無虛席,四周調情的,點菜的,光是“心肝寶貝”便不絕於耳。好些個當官的,瞧見霍臨風杵在這兒,連忙捧著杯盞來敬酒。
心思相同,本以為霍將軍不好這一口,原來亦是同道中人。
辦事時不見這些人積極,喝花酒卻如此殷勤。霍臨風不搭理,只一個眼風掃過,嚇退一圈酒囊飯袋。
容落雲見狀,哂笑道:“與其嚇唬人家,霍將軍還是趕快回去罷。”
霍臨風揉揉眉心,竟拉開椅子一坐,大喇喇的真像個爺。“這麼多人尋快活,我尋不得?”他摩挲綢緞鋪的桌布,仿佛撩撥佳人的衣裳,“本將軍既無嬌妻,也無美妾,唯一的體己人還棄我而去,我回去做甚?”
前前後後將近一月,為那一樁舊事,他心中飽受折磨,明明旨意不是他頒的,謀逆不是他陷害的,人更不是他殺的,憑什麼叫他活受罪?!
就因為霍釗是他爹,那也不是他決定的!
他當年才六歲,那場面還嚇壞他了呢!
霍臨風積攢著一腔委屈,半斤不甘,八兩無可奈何。見不到容落雲還好,一切心思化成相思,睹著畫像也能排解。可今日見到了,冷嘲熱諷不說,此刻還嫌煩似的攆他走。
那好,他也受了刺激。
他等會兒開一間上房,也跳個樓!
老嬤不知其中內情,瞅見霍臨風,猶如瞅見一座四千兩堆成的金山。斟酒上菜,親自守著噓寒問暖,還衝容落雲努努嘴:“公子,別杵著,妨礙將軍看跳舞。”
霍臨風說:“不妨礙,看著還下酒。”
容落雲五內鬱結,似乎聽個“酒”字便能醉,臉頰騰地漲紅了。霍臨風瞧得真切,端起一盅,聞著醇香記起一件荒唐事。
“婆婆,”他問,“聽說朝暮樓還賣補藥給客人?”
老嬤嬉笑:“要的,畢竟不是人人都如一樣將軍勇猛。”
提及補藥,容落雲憶起竹樓那一夜,耳根子暗暗燒灼。他煩道:“老不修,你怎知他沒吃過?又怎知他勇猛?”
老嬤卡住,霍臨風說:“我吃沒吃過,有人清楚。”一抬眼,啞著嗓子放慢語速,剝皮拆骨似的,“我勇不勇猛,有人更清楚。”
容落雲的薄臉皮掛不住了,在他的地盤臊白他,豈有此理。“霍將軍那麼厲害,不找個姑娘?”他拂一拂袖子,“隨便挑,我請。”
霍臨風冷了臉,酒明明是辣的,灌進去變成一汪酸水。
“謝宮主破費。”他磨著齒冠說道,“開一間上房,叫心肝寶蘿。”
老嬤連忙招呼,喚來寶蘿,將人往桌前一推。霍臨風望著容落雲,所謂的“心肝”就在一旁,他卻雷打不動地望著姓容的。
良久,欠身而起,朝樓梯走去。
霍臨風兀自拾階,寶蘿跟著,沉默著不敢出聲。至樓梯拐角,霍臨風停下腳步,低頭盯著二三台階。那晚,容落雲是否就躲在這兒,抱著酒罈,埋著腦袋,絮絮綿綿地自言自語。
他停頓好一會兒,再抬腿時頗覺沉重,到三樓圍廊,寶蘿引他行至上房門外。樓下熱鬧,他望向那一桌,容落雲反著身,不知道是何等表情。
看都不看他,估摸不在乎罷。
桌旁,老嬤低聲說:“公子,霍將軍看你呢。”
容落雲哼道:“看我做甚。”
老嬤搖頭:“我怎知道,你刷地反身不看他,又是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