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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臨風用力止血:“無礙。”
胡鋒躊躇向前:“稟告將軍,不凡宮的人實在猖狂,已欺辱弟兄們多年。”
霍臨風“嗯”一聲,眼都未抬。胡鋒見狀,抱拳請示道:“將軍,那姓容的欺負我們就罷了,膽敢跟您叫板,斷斷不能饒他。”
撒些藥粉,霍臨風不咸不淡地問:“他跟我叫板,與你們何干?”對方一愣,他輕抬雙眸,“不能饒他?我都要去燒香求他饒我了。”
胡鋒一頭霧水:“屬下愚笨,但憑將軍吩咐。”
於是乎,霍臨風吩咐道:“容落雲再來,誰也不許阻攔,還要引他入我的帳。他罵,不能還口,他打,你們誰不怕死就還手,反正我是不敢還的。”
胡鋒愣得厲害:“這……”
“這叫軍令如山,聽懂了就出去操練,聽不懂就領三十軍杖。”霍臨風復又垂眸,血暫且止住,他輕輕地提好衣襟。
這一劍刺的哪是肩膀,分明是攮他心裡去了。
容落雲不停念叨“杜仲”,一腔熱騰騰的心意都給了“杜仲”。他愈發歉疚,歉疚之外,竟不知羞恥地產生一絲妒忌。
即使“杜仲”是他,可他忍不住妒忌。
因為容落雲要那個假的,不要他霍臨風。
枯坐許久,霍將軍思忖許多。事到如今究竟怪誰?怪他,他應該早些坦白。也怪容落雲罷,長那副模樣,練那身武功,還有那般驕矜可愛的性子。他是來懲奸除惡的,卻害他動了情……
最該怪的便是段氏父子,寧毀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好不懂事。還有菩薩,祈願的木牌掛得恁高,偏偏事與願違。
霍臨風嘆一口氣,苦悶地合住了眼。
冷桑山下,一抹淺色身影向東,提著劍,木著臉,衣衫染著大片血紅。容落雲腳步灌鉛,七八里地走了很久很久,到宮門外時嚇壞巡值弟子。
有人跑去沉璧殿報信:“二宮主受傷了,滿身是血!”
段沉璧和段懷恪急急走出,一前一後趕到邈蒼台下等著。只見長街深處,容落雲正一步一步地走來,看上去萎靡又孤單。
等人走近,段懷恪叫一聲:“落雲?”
容落雲回神,訥訥道:“師父,大哥。”
段沉璧問:“去哪裡弄成這副樣子?”
容落雲答:“軍營,我刺了杜仲一劍。”微微晃神,他重新說,“不對,是霍臨風,我刺了霍臨風一劍。”
段懷恪道:“無甚區別,杜仲就是霍臨風。”
容落雲用力地搖頭,杜仲怎算是霍臨風?杜仲是不存在的,可也是無辜的,一切都是霍臨風的錯……他繞不過彎來,也不想繞出去。
段沉璧揮袖輕罵:“胡思亂想,進殿練功去。”
容落雲乖乖登上邈蒼台,進沉璧殿的偏廳裡頭練功。
他盤坐在蒲團上,閉目靜心,口中叨念凌雲掌第一層的心訣。一字念錯,段懷恪在旁邊敲下一板子。
他連連出錯,後背挨了十數下抽打,眉毛都擰成麻花。不多時,段懷恪率先認輸,無奈道:“起來,去桌旁抄寫心訣五十遍。”
容落雲又乖乖地去抄,第一句便抄錯時,段懷恪終於忍無可忍。
“那霍臨風走了,將你的魂兒也帶走了?”段懷恪說道,“發現有人潛在宮中,清理拔除是件痛快解氣的事兒,你如喪考妣做甚?”
容落雲垂著頭,一邊挨罵一邊寫字。段懷恪又道:“不過是少一名大弟子,以後再招便是,沒了杜仲天會塌不成?”
容落雲小聲:“他能打得過你,再去哪裡招?”
這話戳人短處,段懷恪便痛打七寸:“你看重他,只是因為他武功好?還不是瞧他長得俊、嘴巴甜,哄得你找不著東南西北。”
容落雲臉一紅,於是紅著臉奮筆疾書。他如何找不著東南西北?知曉那渾蛋是塞北的,他立刻就揮劍斬情絲了。
見他這副樣子,段懷恪恨鐵不成鋼地教訓半晌,直到口乾舌燥才停。“罷了,回無名居換身乾淨衣裳。”終於赦免,“靜靜心,將剩下的抄完給我看。”
容落雲點頭,鬆一口氣。
他擱筆起身,死氣沉沉地朝外走,走到門前不禁一頓。磨蹭又猶豫,手掌在門框上來回撫摸,支支吾吾地問:“大哥,若是肩膀中劍,流了許多血……不會有事罷?”
段懷恪反問:“中劍都不算有事,五馬分屍才算?”
這話叫人緊張,容落雲道:“會落下病嗎?”
段懷恪答:“流血過多又不好好處理,嚴重的話臂膀就廢了。”語氣忽然一變,好整以暇地問,“怎的,塞北的精騎頭子叫你廢了胳膊?”
容落雲低頭看看襟前鮮血,沒吭聲,直愣愣地走了。
殿中恢復冷清,段懷恪俯身收拾筆墨,匆匆瞥過容落雲寫的。這一瞥不要緊,他好奇地念出聲來:“抄寫錯字,重抄便是,為何罵我?”
“我不管你痛快解氣,休來管我如喪考妣。”
“本人無懼天塌,左右先砸你等身高八尺的。”
“杜仲的確武功高強,猶記那日你落敗於他,敢問何時閉關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