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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臨風乖乖睡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 一股濃郁的藥味兒飄至二樓。
滿滿一碗烏黑藥汁, 杜錚端來,邊吹涼邊納罕,從前在侯府煎過治風寒的湯藥,聞著似乎不同。他想,也許這便是江南和塞北的差異罷。
待藥吹涼,他哄著:“少爺, 快喝下。”
霍臨風雙眼半闔,欠身啜飲一口。“呃……”才一口,不禁冷眸飛針,“你弄的什麼東西,味道好生奇怪。”
杜錚說:“是容落雲給的,貌似他特意為你抓的藥。”
霍臨風定神,這藥是容落雲給的?容落雲特意抓給他的?
看來瀚州一行同甘共苦,那人估摸倚重他不少,他忍忍難聞味道,捏住鼻尖一口氣喝了。
蓋被落帳,他要安穩地渡渡寒氣。
不出一個時辰,霍臨風渾身滾燙,難受得慢慢醒來。他的視野中光影斑駁,恰逢黃昏,仿佛眼眶裡燃起一場大火。
他如乾涸求水的魚,滾到床邊尋盆中的水。
“呆子……”霍臨風低喊,“打冷水來……”
無名居中,容落雲餵魚餵鴿,把孤單幾日的活物伺候一遍,又入臥房沐浴,換一身乾淨衣裳。他幹完這些瑣碎事,斜陽將落盡,一名弟子送來晚飯。
打開食盒一瞧,榆葉羹、牛酪麥飯,搭著兩葷兩素。容落雲嘗一口肉片,入了味,烹得也不老,想必能應付挑剔的舌頭。
他想去看看霍臨風如何了,再一起用餐飯,算是感謝山中禪院的那頓烤兔。如此想著,他拎著食盒走下圍廊,趁天黑前出了無名居。
走到千機堂,算起來是第二次去那竹園。
第一次是徐正辦喪事,他親自為其收拾遺物。
荒廢整年的園子大變樣,容落雲邁入園中不禁貪看,片刻後才進入竹樓。竹梯咯吱,隱隱聽見低沉呻吟,似乎是霍臨風醒了。
登上二樓,他步至臥房門口:“杜仲,我帶了些吃食——”
容落雲霎時噎住,只見薄紗帳後身體蠕動,傳來的呻吟演化為嘶吼。他回神撲至床前,不待他撩簾兒,霍臨風竟將整片紗帳用力扯下。
“杜仲?”他扒開搖曳而落的薄紗,急急去看對方的面容,“杜仲,你覺得如何?”
冷峻的面龐已然燒紅,那紅蔓延至耳根、脖頸、胸膛,將霍臨風從睡夢中活活燙醒。他雙眸渙散,耳內嗡鳴,嗓子沙啞得厲害:“好難受,我熱……”
容落雲一驚,莫非錦包的藥效太強了些?他顧不得思考,尋一塊布巾為對方擦臉,邊擦邊說:“沒事的,這會兒度過便好,你就不虛了。”
又一陣咯吱聲,杜錚重新打來山泉,正是冷冽。可把他嚇壞了,主子不但沒好,反而病情加重。至門外,他看見容落雲,喝道:“你來做甚!”
容落云何曾被這般吼過,愣住:“我、我來瞧瞧他。”
杜錚罵道:“你還有臉瞧,你給的是什麼藥?!”
容落雲張口欲答,卻被霍臨風一聲低吼打斷,聽起來痛苦極了。剛剛喊熱,霍臨風此時卻在顫抖,裹著被子蜷縮成一團。
這是為何呀……容落雲起身湊近:“杜仲,杜仲?”
霍臨風散瞳看他,只覺好冷,好冷。
冷熱交替,冷時寒針刺骨般,如墮冰窟,熱時炭炙火烤,心尖要燎下一塊皮肉。在如此折磨下,他脆弱而迷茫,便用一雙盡失凌厲的眸子訴說。
容落雲心頭一顫,那困獸模樣惹人憐惜,叫他慌了手腳。起身摸摸霍臨風的臉頰,恁般燙,他收手成拳立刻奪門而出。
容落雲一股腦跑出千機堂,仍未停,沿小街至長街,一路衝撞無數弟子。他火燒眉毛般喊道:“大哥!大哥!”終於跑進了醉沉雅築。
段懷恪聞聲而出:“何事急成這般?”
容落雲剎停,呼哧喘道:“大哥,杜仲病得厲害,你快隨我去千機堂瞧瞧。”他根本不等人家答應,生拉硬拽,猶如撒潑打滾的頑童。
將段懷恪帶回竹園,這會兒工夫霍臨風又熱了起來,上身赤裸,真如野獸般扭動打滾,卻釋放不出熊熊火氣。
段懷恪命道:“你們捉住他,我為他診脈。”
哪兒能捉住,霍將軍橫掃千騎的力量,一揚臂就將杜錚揮到牆邊。容落雲眼下無法運功,拼勁兒一試,待霍臨風抵抗便將其側身摟住。
那一瞬,霍臨風猛舒一口氣,竟安寧了。
容落雲卻僵如磐石,頸邊燙得厲害,是對方附過來的薄唇。還不夠,霍臨風將整張臉面貼來,埋首蹭著他的修頸與耳後。好熱,那一股燒灼蔓延,仿佛也在折磨他了。
他被點穴般定住,攬著對方的手緊握成拳,意圖把羞臊捏碎。
這時段懷恪說:“脈象極亂,他本來感染風寒引發高熱,但體內有一股狂力入侵。現在寒氣內於不散,又邪火侵身,難怪痛苦成這般。”
容落雲一愣,怎是風寒?不是那方面虛弱嗎?
段懷恪問杜錚:“他風寒發作後吃過什麼?”
杜錚氣道:“粒米未進,單喝了二宮主給的湯藥。”
目光齊齊掃來,容落雲訥訥承認:“是我,我搞錯了。”不管好心與否,總之他辦了壞事,“我以為他虛虧身弱,元陽損傷,向朝暮樓的老嬤要來補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