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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臨風覷來:“我等你啊。”他輕車熟路,直接從後山翻至無名居,都眯一覺了。目光下移,他瞧見那懷中一團動了動,問:“你抱的是什麼?”
容落雲張口欲答,頓生驕矜:“我兒子。”
霍臨風一猛子坐起身,似驚似喜:“……你還能生兒子?”
容落雲怨氣填胸,將懷中那團扔榻上,晃晃悠悠地去打水沐足。霍臨風好奇地盯著,掀開裹著的一層布,裡面滾出個灰毛碧眼的狼崽子。
在塞北狩獵時見得多了,他打小就想養一隻。
霍臨風伏在榻上逗弄狼崽,口中“啾啾”有聲,一下一下撫摸狼頸的毫毛。容落雲洗罷走來,只穿著寢衣,看上去輕飄飄的。
他停在榻邊:“事不過三,你若再擅闖我的地方,我一劍砍了你為民除害。”
霍臨風好冤枉,他何事還未做,便已成禍害了?仰臉看著對方,他道:“你在山上說的話,我想過了。”
“先伐木,借著江南雨季的由頭,儘量拖延些日子。”他說,“同時安排農戶遷居,絕不讓大家風餐露宿,此外,被侵占田地的,家中出壯丁的,都要給銀子撫恤。”
容落雲問:“銀子從哪來?”
霍臨風答:“修建長生宮的撥款。”
容落雲皺眉:“那修建長生宮的款子不夠,怎麼辦?”
霍臨風說:“我若根本不建長生宮,又怎會不夠?”他起身離榻,一邊踱步一邊說道,“塞北的軍餉拖延兩月未發,無非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就讓皇上著著急,讓他知道知道輕重。”
容落雲立即明白:“你要你爹那邊配合?”
霍臨風點點頭:“所以我來等你,就是想借紙筆一用。”
二人踏入書房,容落雲研墨,霍臨風提筆。先告知此處境況,再將心中計劃和盤托出,求霍釗儘快配合。
“倘若塞北傷亡嚴重,城池難守,再加上我爹的施壓,皇帝一定不敢再拖。”霍臨風落下一句,“軍餉等不得現去搜刮,到時候只能挪用我這筆款子。”
那修建長生宮,便不得不擱置。容落雲問:“若那般,豈非欺君之罪?”
霍臨風含笑反問:“你猜我爹敢不敢?”問出口有些後悔,他爹是人家的殺父仇人,“當年我爹若是知曉內情,一定也敢抗旨不遵。”
如今說什麼都晚了,容落雲斂目噤聲,沒什麼可言。待那一紙書信寫好,他幫忙抹漿糊,才問道:“你這邊沒了銀子,苛捐雜稅再籌來,要你繼續建呢?”
霍臨風道:“不等榨取民脂我便主動上奏,要求皇上廢止此事。”
容落雲心頭一驚,沾了滿手的漿糊。霍臨風抬頭看他:“等塞北勝仗,以父親和兄長的軍功為我求情,不會有事。”
屆時定北侯,沈太傅,三皇子,再加上其他清正的官員,齊齊向皇帝進諫,罷了那勞民傷財的念頭。
“能行嗎?”容落雲有些惴惴。
霍臨風低笑:“重兵在握,放心。”信封粘好,他舉起晃一晃,“當著你寫的,不用再劫我的探子了。”
容落雲無意玩笑,他忍不住想,眼前此人為何偏偏是定北侯之子?若是一個尋常的紈絝,一個老百姓,一個自由自在的江湖人該多好。
“生來如此。”霍臨風似是看穿,“我好可憐,所以能不能與我……”
容落雲撇過頭:“趕緊回府送信,少講廢話。”
霍臨風噎住,咽下故作嬌弱的惹憐話語,揣起信,撇撇嘴,不情不願地朝外走了。
他恨恨地想,誰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去他娘的罷!
第62章
霍臨風走出書房了, 一雙長腿邁著大步子, 利索地走。
容落雲立著,聽著漸遠的動靜, 心裡有些悵然若失。人明明是他攆的, 冷言冷語亦是他說的, 怎這般矯情。
他躬身拾掇桌案,指上沾著的漿糊還未擦, 便翹著指頭, 等擺放好筆墨紙硯,那腳步音恰好聽不到了。
容落雲心中默禱, 保佑霍臨風的計策行得通, 中途千萬別生出枝節來。
他踱回臥房, 房中靜悄悄的,打水淨手,煮水沏茶,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偶一抬頭, 瞥見榻邊耷拉著一片布, 是裹狼崽的衣擺。
容落雲忘記這茬兒, 那小畜生呢?
環顧屋內,明面上哪有活物,翻遍柜子、床下、屏風後的木桶,連根狼毫都尋不到。他折回書房,還挺美地想,莫非小畜生惦記他, 也在四處尋他?
誰料,書房更是靜悄悄,他實在是想多了。
容落雲從里找到外,每一間屋、每一處能藏身的物件兒都不放過,出屋進院,恨不得將碎石掀了,白果樹刨了,還扒著花缸瞧了半晌。
無名居遍尋未果,他那一股悵然若失愈發濃郁。
狼崽子怎的逃了,莫非曉得他是殺父仇人,不願與他共處一室?
畜生如此有靈性麼,不至於罷。
換位思考,他若與霍釗同處一個屋檐下,老天爺呀……
容落雲胡亂地琢磨,朝外走,穿著新雪似的寢衣,挽著褲腿,赤足趿拉著綾鞋。他這副模樣煞是惹眼,旁人瞧見倏地站定,打量他,以為他又犯了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