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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有人起鬨:“跑商的胡掌柜說,長安都傳遍啦!定北侯之子削了突厥將軍的腦袋,日日枕著睡呢!”
霍臨風瞠目:“……”他是什麼妖魔鬼怪,枕著莫賀魯腦袋睡,做甚,跟那死人貼耳說體己話麼?
口藝人又道:“三宮主陸准,機靈俊秀,腰纏萬貫,有小財神之稱,奈何錢財全是劫道所得。”
霍臨風暗道湊巧,原來那少年頗有來頭,劫殺驍衛軍,搶奪命官財,不凡宮的確橫行無忌。杜錚湊來:“少爺,怎的隔過二宮主沒說?”
霍臨風道:“江湖刀光劍影,許是已命喪黃泉了罷。”
口藝人一笑:“莫急,先說四宮主刁玉良,人不如其名,無寶玉溫潤質,無良善慈悲心,小小年紀卻火藥筒子般,一點即炸。”稍停,音量更低,“這幾位全部身負命案,兇惡至極,所殺之人不計其數。”
至於二宮主,口藝人道:“這四人喜好——酒、色、財、氣,顧名思義,二宮主得一味‘色’。”
此人姓容名落雲,深居簡出,頗為神秘。其胞姐容端雨,乃朝暮樓花魁,姐為娼,弟為寇,好一對不要臉面的姐弟。
兩年前的深秋,容落雲獸性大發,在霄陽城連犯十五起命案,將人糟蹋後,還在床頭刻上名姓。不單霄陽城,放眼大河以南,林林總總的採花案,皆留了他容落雲的大名。
話畢,無人提出異議,可見人盡皆知。霍臨風此刻明白了,當晚曲鸞台夜宴,沈問道所言的“惡霸盤踞”為何意。
乾坤朗朗,匪竟能折兵,仗著山高皇帝遠,要將這西乾嶺作“小長安”不成?
離開論茶居,霍臨風沒了閒逛心思,打道回府,悶在客棧閉了門戶。杜錚見狀,挨在床邊問:“少爺,您有何打算呢?”
霍臨風在床內說:“輪得到你來問?”
杜錚嘀咕:“還以為西乾嶺太平,誰料藏著大麻煩,我擔心呀。”他給霍臨風搭上小褥,“單槍匹馬實在兇險,還是儘早上任接兵,才穩妥些。”
霍臨風低罵:“再絮叨,將你嘴巴縫了!”
杜錚捂嘴噤聲,罷了,這主子連大少爺的話都不聽,主意大著呢。他點上一塊香,寧神的,而後往榻邊一窩,大白天守起夜來。
高床軟枕,霍臨風蹉跎至深夜,更夫一敲梆便骨碌起來。摸著黑,淨面更衣,嚼三塊蒸酥果腹。杜錚急急點燈,看清了:“少爺,你為何換上夜行衣?”
霍臨風說:“夜裡出行,不穿夜行衣穿什麼。”
尋常夜出哪用穿這個,定是飛檐走壁才要得,杜錚大驚:“少爺,人生地不熟,你去哪裡呀!”
霍臨風學舌:“去去就回呀,探探不凡宮。”一晃,屋內擺設未變,窗半敞,人卻連殘影都覓不見了。
世間輕功百種,霍臨風行的是獨門絕技“神龍無形”,來去擬風,可破霄雲,不多時便抵達冷桑山下。
夜色濃濃,如一盤化不開的墨,不凡宮閉著門,另三面隱在密樹當中。霍臨風移步門下,屏神摶氣蹬上石牆,旁枝斜逸般,到上頭正好落在側面一牆。
每二十步便有一人看守,外門內還有三道子門,路兩側燃著燈,一股子魑魅魍魎的邪氣。他連躍三門,趨一截,經一片空曠闊地,後方廳堂黑著燈,此刻無人。
沿路一列密竹,竹葉颯颯,掩去瑣碎聲響。他潛入主苑,穿廊登粱,那恣意勁兒比陸准劫道還囂張。忽聞雄渾內力,近些,入鼻醇醇酒香,趨行至門外,窺見大宮主段懷恪。
呼吸間的真氣比酒味兒傳得還遠,此人武功深不可測。
好在神龍無形亦無聲,否則,定有一場激戰。霍臨風剛撤,三五弟子縱馬騁來,迎著面,他速速隱沒竹間,碰一獠牙碧眼的毛團,原來是一隻痴肥的山貓。
霍臨風一掌鉗住貓嘴巴,如馬戴銜,丁點聲兒都發不出。山貓凌厲,卻叫這蠻兵活活捂著,半死不活間,險些咽氣入了畜生道。
那隊人馬朝西走遠,霍臨風往東,尋到下一處別苑。匾額寫就“藏金閣”,裡頭粗燭縐紗,一廊子鎏金燈,闊綽氣堪比定北侯府。
軒窗小開,帷帳悠悠,陸准睡得四仰八叉,活像吃飽飯的土狗。霍臨風跳入房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抽錦布,攏金銀,裝了個盆滿缽滿。
步出藏金閣,途徑草園水榭,儘是江南的好景。他從假山下穿過,避開一路巡值的弟子,漫無目的地,直至不凡宮深處。
隱隱山前,群樹如蓋,一處別苑落在那兒,二三紗燈昏昏,一窩喜鵲喳喳,古樸如斯叫人不禁一頓。霍臨風當真緩下步子,行著,細思何人安居於此。
倏地,急風吹花般,苑內飄出一道白影。
他一驚,頓生鎖息訣,藏匿樹間巋然不動。
暗暗看清,竟是一人。那人身負朗月清暉,身披月白紗袍,層疊之間紮緊的細腰若隱若現。兩手空空,腦後輕束一銀絲冠,餘下烏髮如雲融進濃濃夜色,渾身輕若白羽,似只振翅盤旋的飛燕。
驀地,那人於半空轉身後盪,露出一張臉來。
褐眉白膚,冷如皎月,挺翹的鼻尖微紅,似因風涼。唇微張,叫人不禁猜想這薄唇配著何等天籟之聲,盪著,精巧的下巴一收,登時旋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