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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霆元應道:“見了,原本被太子阻撓,我沒走,在母妃那兒消磨至午後,才尋到機會見了一面。”
他回想著:“御前和宮門都重新安排了人手,御醫看過只說需要靜養,不知太子有無授意。”稍頓一則,喉間有些酸脹,“自定北侯戰死的消息傳來,父王的身子便每況愈下,之後陳若吟的罪證上呈,更是直接昏倒在朝上。”
借著勢大的兩方互相制衡,一方倒下則另一方無人牽制,可兩方都倒下,說明家國不穩生出亂子。霍臨風問:“那見到皇上後,情形如何?”
孟霆元說:“我稟明父皇,你已到長安,阿扎泰也押來了,只等著述清陳若吟的罪證。父皇動了怒,卻病懨懨發不出火,叫我也不敢多說刺激他。”
霍臨風沉吟一會兒,道:“睿王,太子倚仗陳若吟,必然不願他被扳倒。可皇上為了太子繼位無虞,會否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孟霆元久久不答,沒有妄加論斷,霍臨風也未追問,垂眸看著棋盤,拈一顆落子。只這一棋之差,局勢登時出現扭轉,他道:“明早我要進宮面聖。”
他的意思是,他要做著扭轉局勢的一子。
孟霆元說:“進宮未必見得到——”
霍臨風打斷:“一定要見到,太子不准,就別怪我施壓。我霍臨風多年的軍功,我大哥、我爹,我們霍家精騎所有人的軍功,定北軍萬千將士,關外所有百姓,我全壓上,看看太子還有沒有抵擋之力。”
孟霆元怔怔地看著霍臨風,敬,亦是懼,君對重臣的畏懼,他問:“倘若真如將軍所言,父皇蒙蔽,不欲懲陳若吟……”
嘩啦!滿盤棋子被霍臨風一掌拂下,濺落腳邊滿地。他沉聲答道:“天子若不為公,那我就替天行道。”
這一句把立場實實在在地表明了,亮出招,豪氣衝破干雲。孟霆元震動得說不出話來,伸手端茶盞,以茶代酒做個禮敬的姿態。
霍臨風端杯回應,飲盡,露出一絲灑脫的笑意。
忽然,他問:“睿王,為何隱瞞我爹殺死唐禎夫婦的真相?”
他早想問了,孟霆元既然喜歡容落雲,何苦瞞著?一起攜手報仇,豈不快哉,更能討得容落雲的歡心。何必等到敗露的一日,落得兩心疏離,連做尋常朋友都彆扭。
孟霆元反問:“你說人死了,是否就算償命?”
他沒想讓霍臨風回答,道:“我隱瞞小蘅,心中一直有愧,但我反覆說服自己,人終有一死,那定北侯也終有償命的一天。”
霍臨風說:“雖然你想拉攏霍家支持,但這麼多年,霍家從未站過隊,直到此戰之前都於你沒有助益。為何你選擇隱瞞,為何不忍心小容殺我爹報仇?”
孟霆元的答案很簡單:“於我沒有助益,是我的命,於天下萬民有助益,我就要保住百姓的這一份福氣。”
霍臨風看著孟霆元,兩眼對著兩眼,瞳仁兒映著瞳仁兒。他斟茶,端起自己的,輪到他禮敬對方一杯。
天徹底暗了,蟄園裡,美酒佳肴鋪排一桌,陸准正大口大口地嚼肉。容落雲時不時望向門口,想等霍臨風一起吃,聽見腳步聲,卻是杜錚端來一碟鮮果。
陸准滿嘴流油:“二哥,我好想你。”
容落雲說:“我也惦記你。”他收回目光,伸手給陸准夾菜,“你獨自來尋我,其他人知道嗎?西乾嶺一切可好?”
陸准咕噥道:“你在信中說來了長安,我知會大哥後就來了。”他湊近點,“離開不凡宮,你的宮主身份就不好使了,可霍臨風是顯赫的將軍,萬一欺負你呢,我得給充你個排場。”
容落雲聽得一樂:“你排場真大,一來就把皇子給罵了。”
咣當,雞腿掉在碟中,陸准支棱著油脂麻花的手,瞧那枚戒指。“原來這玉戒是三皇子送你的,他非讓我還給他。”陸准說,“可是價值連城……我哪捨得。”
回想府前的情景,他有點慌:“二哥,睿王不會半夜派人殺我罷?”
容落雲哄道:“想什麼么蛾子,吃你的雞腿。”
陸准說:“那你和我一起睡,豈不美哉?”
尾音尚未落實,霍臨風從外跨進門,恰好聽個正著,走近,一撩衣角落座,拿筷子在陸準的手背上狠狠一敲:“美死你,做夢。”
陸准吃痛:“臭當兵的,少惹我!”
他舉著雞腿咋呼,嚇唬人:“信不信我一支穿雲箭,不凡宮的弟子來踏平長安城!”
容落雲淡淡道:“別胡吹,車馬費你出麼?”
一提銀子,陸准偃旗息鼓,訕訕道:“這次放他一馬。”扒兩口飯又訴起苦來,“先前不凡宮被圍擊,增添兵器、醫病、修損毀的房子,我都被榨乾了!”
霍臨風剝豆子吃,聽得想笑,問:“受傷的人多麼?”
陸准答:“還成,其實那些人也不肯豁出命折騰。”他的語調軟一點,“後來得知定北侯戰死,段大俠說,那群人是為拖住我們,讓我們無法抽身北上。”
提及霍釗之死,霍臨風故意發出一聲嘆息。容落雲聽出情緒不到位,瞥一眼,但沒點破,陸准卻不知,支吾道:“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