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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變,整個陣法恢復原狀,呈半包圍態。
容落雲說:“中間部分乃水下精兵,周遭為船艦上的水兵,主輔相合。”他還未說完卻急急剎住,環顧一遭改了口,“臨風,你叫他們進屋去。”
霍臨風說:“你吩咐罷,他們也要聽你的。”
這等於宣稱身份相等,容落雲試道:“都回屋去。”說罷,丫鬟小廝紛紛回下人房,杜錚連忙躥進了正廳。
待旁人走盡,他望向霍臨風說:“戲蛟陣是我自己研究出的套陣,獨一無二。之前的擒龍陣、行雲流水陣,其實皆非我所創。”
“我騙你說是師父教的,後來打馬虎眼,只說是我從小喜歡。”他走近幾步,“其實是我父親親授,雖然我才學到五歲。”
霍臨風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擺出何種表情。
容落雲興致勃勃道:“我父親精通奇門之術,曾著一本奇書,名為《孽鏡》。”那本書寫了整整一年,從他出生那日起,到他一歲生辰那日止。
十七年前逃命時,為免暴露身份,唐禎沒有將書給他。誰料雙親遭難,那本書也尋不到下落。他的興致逐漸消退,遺憾地笑了笑。
這時,霍臨風問:“書里是否夾著一張小箋?”
容落雲面露驚訝:“你怎麼知道?”他奔到階下,微微仰臉看著對方,“《孽鏡》完成時是雨夜,我爹寫一張素馨小箋夾在裡頭,是給我的生辰禮物。”
他至今記得箋上字句:“欲織蜀錦袍,偏得苧麻衣,不可汲汲,且當臥薪。”
霍臨風忽然放聲一笑:“雨夜贈小兒……”
他曾以為那孩兒已輪迴轉世,願奉出這一世的陰德為那孩子積福,願其來世安樂。沒想到造化弄人,他們這輩子已經相遇。
容落雲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為何知道?為何?!”
霍臨風說:“我豈止知道,我還一直霸占你的東西。”他偏過頭,凸著青筋朝廳中喝道,“杜錚!”
一陣慌亂的腳步,杜錚取來那書,跌跌撞撞地遞到容落雲面前。
容落雲瞪大眼睛,盯著“孽鏡”二字陡然僵住,伸手接過,顫抖地把第一頁翻開。那張素馨小箋夾在裡面,血跡乾涸十多年,遮住了他原本的名字。
這本書為何在霍臨風那裡?
他抬眸望去,心跳快了起來。
霍臨風說道:“因為十七年前,你的雙親逃到了塞北。”他承諾過,再也不會騙容落雲。況且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在疾風來之前,他自己利落決絕地推倒。
“最終取你爹娘性命的人,並非陳若吟的手下。”他說,“而是我的父親,霍釗。”
十七年前的錯事,終於認了。
一切是否都要結束了?
這般快,連黃昏都未等到。
-上卷完-
下卷:縱橫
第55章
侍衛前來稟報:“將軍, 容落雲去了朝暮樓。”
霍臨風道:“暗中守著, 直到他無恙地回不凡宮。”吩咐完擺擺手,侍衛離開, 這一方庭院沒了旁人。
戲蛟陣還未收, 陣圖一股子墨味兒, 太陽也仍是那般明媚。就這半個時辰的工夫,一切未變, 唯獨容落雲走了。
聽他把話說清, 退兩步一扭身,走了。
霍臨風坐著門檻, 喊道:“杜錚, 端壺茶來。”
他嗓子疼, 估摸是話說多了,那點深藏的情景,積壓的舊事,方才一五一十全都招了。當時晴還是陰, 密旨來得有多急, 擒人的親衛共幾名, 連唐禎穿著何種顏色的衫子,唐夫人簪著何種樣式的玉釵,皆交代清楚。
無半句語焉不詳,仔細得叫人不得不信。
茶水端來,他接住對著壺嘴飲下,飲得一滴不剩。杜錚蹲在一旁, 說:“少爺,東西可以亂吃,玩笑不能亂開。”
霍臨風倏地扭臉:“我像在開玩笑麼?”往自己親爹頭上攬罪,傷自己至愛之人的心肝,誰會開如此玩笑?
杜錚面露憂色:“可容落雲明明不知,少爺何苦要告訴他?”
霍臨風勃然發怒,狠狠摔碎茶壺:“我爹殺了人家的雙親,長劍抹頸,兩條人命!”
他一把揪住對方的衣裳:“安然十七載已是僥倖,如今為我一己私慾,明知真相卻繼續隱瞞?我若那般,與畜生有何異?!”
杜錚駭得發抖:“可是……可是他尋仇怎麼辦……”
霍臨風鬆開手:“好辦得很!”
“他不喜歡殺父仇人的兒子,我認,他從此與我一刀兩斷,我也認,他提劍來尋仇,我便站直了父債子還,償命!”
杜錚跌坐在地,哭起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霍臨風搖搖晃晃,扶著門框站起身來。院中一地陽光,此時望來卻覺冷清,好似容落雲離開前的眼神。
那人未吐一字,只逃避般退開兩步,最終安安靜靜地走了。
他嗓音沙啞:“哭罷,權當替我傷心一場。”
杜錚問:“少爺,還能挽回嗎?”
挽回?如從前那般說盡哄人的酸話,再三保證?徹夜不眠地跑不凡宮外,死纏爛打,求得原諒?
霍臨風無奈一笑:“我沒那個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