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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臨風把兔子丟容落雲懷裡, 抹把臉,在冷颼颼的夜間拭下細汗。“這東西跑得飛快,叫我好追。”他抱怨道,俯身去鎧甲旁拿劍。
容落雲抱著野兔,沉甸甸的,待霍臨風提劍走來,不自覺地緊一緊懷抱。“一劍索命嗎?”他仰著臉問,“它得多疼啊。”
霍臨風翻舊帳:“你刺我一劍的時候,不想想我疼不疼?”
“……”容落雲噎住,以為霍臨風記恨那件舊事,於是伸手抓住對方的衣角,拽一拽,討好之中帶著點無措。
霍臨風吃這一套,擎著劍,問:“那還殺不殺?”
肚腹咕嚕一聲,餓極了,容落雲撫弄野兔的後頸,忽地,不知怎麼施力一捋,那野兔軟趴趴地咽了氣。
霍臨風好生無言,裝什麼慈悲心,這奪命的手段比誰都利索。一隻膘肥體壯的野兔子就此喪命,被剝皮穿起,架在熊熊的火焰上炙烤。
甫一入夜,大漠的溫度降得厲害,寒風卷刃不留情面,吹得人禁不住哆嗦。容落雲這把細雨江南的身子骨好受罪,蜷著,往霍臨風身旁不住地挪動。
手臂挨住手臂,霍臨風抬手一揚,將容落雲抱在身前,寬衣解帶,敞開兩層外衫和中衣把人裹住,彼此的身軀在火焰旁相偎。
容落雲問:“這兩日出戰如何?”
霍臨風說:“小打小鬧,對陣交手,並非真正的開戰。”
容落雲不懂行軍打仗,欲細問一番都無從下口,卻又想知道,落個心安。他在層層衣裳下環住霍臨風的腰身,更探入裡衣,掌心貼著那寬闊溫暖的脊背。
摸到細小的凸起,是年歲中征戰留下的傷疤。
愛撫緩緩,解了急急的寒風,霍臨風低下頭,鼻尖輕觸容落雲的小髻,說:“咱們拿到密函,因此阿扎泰不敢輕舉妄動,近日交手不過是試探罷了。”
容落雲追問:“那要試探多久?”
霍臨風說:“長的話一月兩月,短的話七八日,皆有可能。”他攏緊些,雙手摟著對方,“倒希望能拖久一點,前期損耗甚多,我軍需要時間休整。”
容落雲記得密函中說過,螭那軍,屆時交戰取霍臨風的性命。“你說,蠻子的螭那軍,當真那般厲害?”他不信,“陳若吟為何那般肯定?”
霍臨風如實道:“我不知。”他輕笑一聲,沒法子似的,“霍家精騎,從前莫賀魯的神射隊,凡是勇猛之師必定也是有名之師,但螭那軍我從未聽過。”
那般神秘,知己不知彼,難免叫人惴惴。
“一來,螭那軍許是一直秘密訓練的,至今尚未出戰。二來,從屬欽察部族,以往我軍與欽察之間無甚瓜葛,不算了解。”霍臨風分析道,“三來,憑空出世,一群高手集結。”
容落雲倏地抬首:“高手,江湖人?中原人?”
霍臨風說:“何處無江湖,蠻夷之中當然也有高手。”那兔子烤好了,他撕下一隻外焦里嫩的兔腿,吹吹,往容落雲嘴裡一塞。
早就餓得胸背相貼,容落雲卻吃得猶豫,邊啃邊思量,敵方的高手究竟武功如何?倘若在霍臨風之上,再加一些礙事的小嘍囉,到時豈不是真的兇險?
“我……”他咽下一口肉,“我也要上戰場。”
霍臨風正啃另一隻,險些嗆著,而後權當作未聽清,沒搭理容落雲。容落雲哪肯作罷,舉著烤兔腿,大聲重複道:“我也要同你打仗。”
仍是無反應,容落雲滾兩遭,立起來,單薄的身子映在彤彤火光中,手裡還緊緊攥著兔腿。他這般滑稽,卻又滿心情切,執拗地盯著霍臨風等一句回應。
霍臨風不緊不慢地吃著,吃罷,將骨頭朝火堆里一扔,打開水囊再灌兩口冷泉。吃飽喝足,他學容落雲先前的模樣,意圖伸手抓住對方的衣角,奈何短打利落,只能揪住一點褲腿。
拽一拽,他說:“不行。”
容落雲道:“你我二人合力,必定比你一人更穩妥,為何不行?”他蹲下身,“這兩日你出戰,我時時刻刻都提心弔膽,我想跟著你,幫你。”
霍臨風明白那種憂心的滋味兒,他嘗過,早在容落雲獨行瀚州時,他便嘗了個透徹。然,提心弔膽也比以身犯險要好,他絕對不會答應。
戰場對陣與江湖決鬥不同,後者才幾人,而遼遼大漠到時會有千軍萬馬。殺一個人不難,殺十個人也不難,可是殺一百個,一千個卻很難,無情無欲地揮刀仗劍,麻木,空白,將無數條人命斬落在腳下,勝者並非英雄,而是野獸,更是閻魔。
霍臨風不允許容落雲那般,亦不願容落雲看見自己那般。
火苗噼啪作響,霍臨風抬起臉,好似望著一尊鬧脾氣的活菩薩,這菩薩犟得很,非要渡他。
“容落雲,”他叫一聲,連名帶姓不算客氣,“你的爹娘死在這片土地上,如今你也要在這裡犯險嗎?”
提及唐禎夫婦,容落雲臉色微變,卻不鬆口:“這不一樣。”
霍臨風說:“怎的不一樣?他們死在霍釗的劍下,現如今你要為我霍臨風出生入死。”他偏過頭低笑,些微自諷,如潮的無奈,“如此,霍家也忒無恥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