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頁
一路未見什麼人,約莫二十里後,容落雲頓住腳步吸吸鼻子,聞見一股腐臭的血腥氣。循著那股味道走,漸漸地,行至一片枯黃的樹叢前,厚雪覆蓋著,瞧不出什麼異樣。
陸准掩住口鼻,抽一把彎刀將樹叢撥開,腥臭味兒愈發濃,用刀篦去浮雪,只見赫然躺著幾具屍身。
“二哥,快瞧!”
容落雲凝眸望著,視線移動遠些,說:“前面應該也是。”他折枝走近,一路篦去覆蓋的積雪,將一具具屍體暴露出來。
統共十六人,無兵器,皆為尋常百姓的裝扮,其中還有老幼婦孺。這條路隱秘,是何人行兇,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又是為何被殺?
“那個……”陸准吞咽口水,“不會是被劫殺的罷?”
不無可能,但容落雲眼尖,用樹枝挑起一枚包袱,裡頭竟掉出兩顆碎銀。再查看其他的,不少人的行囊仍在,可見兇手並非圖財,而是單純地害命。
容落雲說:“老三,咱們繼續走。”
他們朝著南,瀰漫的死人味兒或濃或淡,但始終未曾斷過,樹叢之下也接連不斷地發現屍體。走過四十里時,陸准抹把臉,嘟囔道:“一路都沒個人。”
這話給容落雲提了醒,四十里地只見死屍,不見活人,也忒不尋常了。他片刻後明白,這條路沒有官兵把守,本來是有人走的,但連續喪命其中,如今才無人敢走。
看來霍臨風已知有異,是故意讓他們來查探。
容落雲道:“老三,上樹。”
幾片紛飛凋零葉,容落雲和陸准頓時隱匿,待十里掠過,距長安城五十里外,抵達這片密林的出口。林外是一條荒道,根本沒有什麼驛館。
容落雲斜倚枝椏,耳骨微動,用六路梵音探得一點動靜。馬蹄聲,車輪傾軋,趕路時的號令,他屏息等候著,不知哪一隊人馬走如此荒僻的小路。
半柱香之後,近百人的行伍寸寸迫近,皆穿凡俗衣飾,但風姿面貌掩不住,容落雲在塞北見識過,那是兵者獨有的氣勢。
隊伍走來,經過樹下時,陸准欲飛身攔截,卻被容落雲一把薅住後襟。他壓著嗓子問:“二哥,不下去會會他們?”
容落雲說:“切勿打草驚蛇,讓他們走。”
等一隊兵馬逐漸走遠,容落雲跳下樹,沿著車轍逡巡。倏地,他俯身拾起一根羽毛,在雪上頭,說明是剛落的,這光景又無鳥雀在深林受凍。
只能是……從馬車上掉下的。
容落雲醒悟道:“是羽箭。”那一車車,一包包麻袋,想必裝的都是兵器和糧草,一路死了恁多人,說明這來路不明的兵絕非第一批。
弄清楚這一點,容落雲和陸准繼續埋伏,一日之內,共有三批人馬經過,最後一批來時已近黃昏。兄弟倆尾隨著,及至長安城外,那隊兵未走正門,而是從西側的角門進了城。
如此可疑的隊伍,一日三批,竟然能順利入城,可見內外根本沆瀣一氣。容落雲和陸准沒再耽擱,穿行幾道巷,不多時回到了睿王府。
翻身落地,陸准嚇一跳:“哎呀!”
牆邊樹下,霍臨風抱肘立著,笑道:“猜著你們從這兒現身,來等等。”緊接著容落雲翻來,他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張開臂膀把人接住了。
抱穩旋半圈,衣袂拂掉梢頭的積雪,像春日裡的落花。
霍臨風問:“今日劫道有何收穫?”
容落雲冷哼:“還好意思問。”一抬腿跳下,抄起一掌拍在霍臨風的胸口,“霍將軍,你可真夠狡猾的。”
霍臨風任由敲打:“我怕說得太明白,反而叫你失了興味。”
邊說邊往蟄園走去,等關門進屋才敢放心,說得也明白些,容落雲道:“城外五十里連著荒遠山路,今日有三隊兵馬入林,帶著兵器和糧草。”
霍臨風問:“一隊多少人?”
容落雲想了想:“少則近百,多則二三百。”
他仰著臉,霍臨風蘸濕布巾給他淨面,執劍殺人的手格外溫柔,甚至讓他有點癢。他問:“偷偷摸摸,那些人是誰的兵?”
霍臨風說:“你忘了?陳若吟這些年招兵買馬,眼下總算派上了用場。”
小榻上,陸准餓得前胸貼後背,正捧著一盒點心狼吞虎咽,聞言停下,噴著點心渣說:“派什麼用場?他想造反不成?”
霍臨風輕飄飄地說:“錯了,他是怕有人造反。”
勾結蠻夷之事,霍臨風定不會善罷甘休,哪怕新帝袒護,也會強硬地要陳若吟付出代價。到時,陳若吟便能扣一頂“謀逆”的帽子,再出兵鎮壓,便名正言順。
容落雲問:“你打算怎麼做?”
霍臨風朝屋外喊:“杜錚,叫田徹過來。”
天已經黑透,杜錚提著燈籠去喊田徹,霍臨風坐在桌邊等著,沒多久,田徹一身常服前來,在門邊施禮候命。
“安排下去,”霍臨風吩咐,“十名精騎分為兩隊,埋伏在城外荒林四十里處,輪流著,若有當兵的行伍入林,不許讓任何人活著走出去。”
田徹領命:“是,末將即刻去辦。”
這是要殺人見血了,陸准擱下漆盒,往容落雲身邊傍,問:“二哥,是不是要出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