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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臨風縱馬回將軍府,這會兒街上人稀,可恣意馳騁。
到了將軍府門外的長街上,遠遠的,一隊人馬逐漸靠近,瞧著甚為煊赫。他在門口下馬,看清了,一水兒的深豆青,白貼里,中冠佩刀,是長安來的驍衛軍。
為首的,是在塞北侯府見過面的承旨官。
將軍府府門大開,霍臨風立在正院迎接,待隊伍至門前,人馬列陣入府,一聲響亮的“聖旨到”穿透晨光熹微。
霍臨風撩袍下跪,洗耳恭聽。
承旨官捧玉軸凌錦,宣讀一旨聖意,關懷、體恤,篦去層層虛言終達要領。“——茲授霍臨風親辦,於西乾嶺東南之地,修建長生宮,為國祈福。”承旨官道,“欽——此。”
東南之地乃不凡宮所在,若建長生宮,先除不凡宮。
霍臨風沉聲叩首:“臣——遵旨。”
第60章
聖旨的凌錦料子有些潮, 這一路, 哪怕千般小心地纏裹著,也禁不住江南的濕氣。
霍臨風接過立起, 眸子靜靜的, 投向承旨官的身上, 只見其前額、鬢邊、頸子,四處浮紅盜汗。縱縱鼻尖, 聞到一股頗濃的草藥味兒, 是祛濕健脾的蒼朮。
路途遙遠,又值多雨的酷暑, 估摸很是受罪。“鄧大人辛苦。”他側身抬手, 作出相迎的姿勢, “今日在府中歇歇,在下親自招待。”
承旨官名為鄧嚴,拱手道:“將軍客氣,下官怎承受得住。”
嘴裡嚼著客套話, 穿過二道廳, 跨進背陰的一處庭院。偶入清涼之地, 鄧嚴的表情明顯一松,重重地發出一聲喟嘆。
“鄧大人進屋坐。”霍臨風道,而後招來杜錚,“叫廚房準備一桌藥膳,祛濕補氣,再找城裡最好的郎中抓幾帖藥, 給大人路上帶著。”
杜錚得令去辦,待茶烹好,連伺候的丫鬟也屏退了。一方庭院只余蟬鳴,老樹的冠蓋將院子遮得嚴實,儘是陰涼,石磚縫隙里開著些紅花。
鄧嚴貪看似的,望著屋外的景致久久未言,半晌釋然般嘆息一聲。霍臨風笑道:“才一會兒工夫,鄧大人已經嗟嘆兩聲,是對此處不滿意嗎?”
鄧嚴惶恐道:“豈敢豈敢,將軍實在抬舉。”他擦一擦面上的汗水,目光移到霍臨風身上,“下官思及將軍的際遇,故而發出慨嘆。”
初春時節,他帶著聖旨從長安奔赴塞北,宣定北侯攜霍臨風面聖,後來霍臨風留在關內,被派遣江南任官,滿朝文武無人敢說,但心中皆道可惜。
如今,他來西乾嶺宣旨,進這院子,觀這景致,悟出一份寧靜致遠的意味。他以茶代酒,端起杯盞:“將軍當初難歸塞北,看似是禍,但從此遠離戰場,居一片繁華太平中,又豈知不是福?”
霍臨風端茶回敬,抿一口,清茶的苦味兒蕩滌唇舌。
他眸中沾著點笑意,淡淡的,猶如夏末的涼風,捉摸不定。飲罷一杯茶,垂眼盯著杯底的茶葉末,問:“鄧大人,皇上近來可好?”
山高皇帝遠,四方無人,說出的話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鄧嚴回道:“皇上龍體抱恙,斷斷續續已有數月,如今忽然大好了。”
霍臨風強調:“忽然?”
鄧嚴頷首:“是,區區數日。太子為皇上遍尋名醫,得一醫術高超的無名隱士,經其醫治,皇上的龍體明顯好轉。”
霍臨風暗自掂掇,之前與沈舟小敘,得知修建長生宮乃祈福之故。既已好轉,何必還要大興土木,扒百姓一層血肉?
鄧嚴低聲:“自皇上病好,便十分信賴那位隱士。”語氣甚為平常,卻頗為無奈地搖頭,“那位隱士建議皇上修建長生宮,祈綿綿福澤,保皇上龍體萬年。”
霍臨風心中一哂,萬年,豈非烏龜王八蛋?他親自為對方斟茶,就著茶水傾瀉的涓涓聲響,問道:“於西乾嶺修建長生宮,亦是那位隱士的建議?”
鄧嚴嘆息第三聲,點了點頭。
據那位隱士所言,大雍疆土遼闊,潛藏著一條關乎國運的龍脈,長生宮需建在龍脈之上。皇城在北,長生宮居南,又合乎陰陽五行的考慮。
方才是心中發笑,霍臨風此刻笑出聲來,江南非寸草之地,怎就那般巧地落在了西乾嶺?他用指甲蓋想想也知道,隱士受太子舉薦,太子受丞相扶持,出謀劃策的人還不是陳若吟那奸賊!
此話無需挑明,已是心知肚明。
鄧嚴張張口,霍臨風愁道:“大人,莫再嘆了,弄得本將軍心煩意亂。”
第四聲嘆息夭折喉間,鄧嚴訕訕,沉默片刻才說:“將軍,隱士所斷,冷桑山乃鍾靈毓秀之地,長生宮應坐落其腳下。丞相便提議,將軍的西乾嶺甚為合適,將軍更是擔此重任的不二人選。”
霍臨風已經料到,只囫圇地聽,目光悠悠然飄向院中。
一隻灰雀落在石磚上,拳頭大小,用鳥喙輕啄紅花,細看花莖上有一條肥蟲。倏地,飛下一隻羽翼頗豐的喜鵲,落在灰雀的後頭。
兩鳥實力懸殊,喜鵲朝灰雀撲去,振翅拍打,而堅硬的喙狠狠一啄,啄的卻是花莖上的蟲子。
霍臨風目光未收,問:“鄧大人,西乾嶺三面環山,為何偏偏要在東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