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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釗頗覺不妥,軍營條件惡劣,又危險,怎能讓容落雲跟去。可再一琢磨,若不跟去,獨留府中更不自在,況且,人家千里來尋那逆子,必定……
必定……
“夫人。”霍釗忍不住道,“為夫心裡有些煩亂。”
白氏命丫鬟出去,親自為霍釗添滿熱羹,說:“侯爺,是不是因為唐家的孩子,你心慌?”
霍釗點頭又搖頭:“是也不是,那孩子為了臨風不惜犯險,又跋涉千里來到這兒,如今還跟去軍營,他們之間必是生死的交情。”
白氏嘆道:“怪不得臨風要以戒指相送,人家值得。”
霍釗撂下筷子,遲疑地抬起手撫須:“可我這心中,總覺得哪裡不太尋常,說不清道不明,猜不透看不破。”
白氏張口欲勸,一陣腳步聲傳來,管家從偏門進入,稟報導:“侯爺,烏鷹回來了。”
“烏鷹”是探子的統稱,霍釗起身,隨管家出了這一間。路上,管家說:“烏鷹身負劍傷,在暖閣里,已命人給他處理傷口。”
霍釗未多問,至暖閣,管家在外面守著,他獨自進屋。聞得腳步聲,桌邊的人站起來,傷在腰腹,躬身行禮時咬緊了牙關。
“坐著罷。”霍釗說,“張唯仁,這一趟受罪不小。”
張唯仁道:“謝侯爺體恤。”他風塵僕僕,臉龐都消瘦一圈,“侯爺與將軍可見過密函?”
見霍釗首肯,張唯仁便知接下來該說什麼:“容宮主必定告知密函如何拿到,不過容宮主也許沒說,與他聯絡配合之人乃三皇子睿王。”
霍釗沉吟著,唐禎當年是睿王的恩師,再思量遭屠之時,兩個大人尚且無法逃脫,孩童卻僥倖活命,路途中的保護者也許就是三皇子的人馬。
張唯仁繼續道:“但容宮主拿到密函後,為保險起見謄寫一份交給信任之人,卻沒選擇睿王。”他當時並未先行一步,“而是交給了太傅,沈問道。”
換言之,容落雲和睿王絕非信任無間。
霍釗點點頭,問:“這一路可有不妥?”
張唯仁回答:“陳若吟重新派兩人報信,我一路暗跟,對方出關後卻未行大漠,而是進了城中,下榻在小春台。”
不去給阿扎泰報信,倒先逛起窯子,還是說,阿扎泰的人一直徘徊在城中,與對方接頭聯絡?
可突厥人面目有異,那潛藏著的只能是漢人。
半晌,霍釗吩咐:“你先養傷,隨後順著那兩人去查,僅有十日時間。”
張唯仁起身接令,一切交代完,準備告辭離開,忽然,他想起什麼:“侯爺,中秋夜前兩晚,摶魂九蟒之三出了城,不知辦什麼事情。”
霍釗抬眸看他,等著下文。
張唯仁道:“中秋當夜,丞相府的暗衛共有六名。”
也就是說,摶魂九蟒一共有九人……
可陳綿陳驍早已死在瀚州,明明屍骨都涼透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容:搞咩啊
第85章
佛龕前, 白氏雙手合十虔誠地跪著, 衣著素淨,鬢髮間僅簪一支玉釵, 桌案上供奉著厚厚一沓經文, 是她昨夜親手抄寫的。
吱呀一聲, 佛堂的門推開了,下人不敢如此打擾, 定是家裡頭做主的那個。“夫人, ”霍釗喚一聲,拿著件披風走進來, “跪禱大半日, 仔細膝蓋疼。”
白氏聞聲未動, 口中念快些,將最後幾句好好地誦完。睜眼抬眸,霍釗恰恰停在身旁,探出手, 把她從蒲團上摻起。
“侯爺, 你也與佛祖叨幾句?”白氏出聲。
霍釗微微笑著:“我不信神佛, 與其對佛祖嘮叨,不如跟你說一會兒話。”抬手為白氏披上披風,系扣,然後奪下對方指間的佛珠。
兩人並肩離開佛堂,天還早,便沿著圍廊慢騰騰地走。走遠些, 確保佛祖聽不見人聲,白氏才說:“臨風總愛在佛前渾言,自稱不信,原來是像你這個爹。”
霍釗哼道:“好事不知道像我,這種事卻像。”說著,手掌觸碰到披風的緣邊,不動聲色地一撩,在之下握住白氏的左手。
青天白日的屋外,大活人的動作再隱秘也無所遁形,白氏悄然乍驚,縮一縮手未躲開,便用力些掙一掙。仍是未果,她小聲道:“侯爺,叫下人瞧見了笑話。”
霍釗問:“老夫老妻,兩手交握有何可笑話?”
他攥得緊些,怕執劍的鐵掌沒分寸,弄疼嬌弱的髮妻,於是再鬆開些,鬆開又怕對方抽了去,復又攥緊。如此折騰幾個來回,他無奈道:“抄寫恁多經文,指頭都磨疼了罷。”
兜兜轉轉,原是體諒這個,白氏說:“不疼,寫寫字而已,算得了什麼。”至圍廊盡頭,提裙下三兩階,踏入一隅小花園中,“小兒縱橫沙場,我這個當娘的也只能做做這些。”
霍釗笑話人:“他已經二十三歲,過完冬便二十四歲,稱呼小兒不嫌害臊嗎?”
白氏說:“臨風在家時,你總嫌他頑劣,眼下他在軍中掛帥,你還來挑無關緊要的小刺。”嘴上埋怨著,卻抬手為霍釗攏一攏衣襟。
動作時抬首,老夫老妻的目光不期而遇,不似年輕人那般波瀾交融,沉靜的,厚重的,猶如兩面平滑的明鏡,將彼此的心緒照個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