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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不得此情此景,命將士攔住,而後回首一望。
望盡這一眼,揚鞭策馬,就此飛馳離去。
將至城門,一旦出去不知何時能歸。“杜錚!”霍臨風調轉方向,“在城外等我,我去去就來!”
他朝著東南方向,沿冷桑山下一路馳騁,腦中空白得沒有任何說詞。
到了不凡宮,見到容落雲,他要如何開口?塞北,江南,阻隔的千山萬水怎能草草說清?
值守一夜的弟子正是疲乏,聽見馬蹄觸地,頓時警惕起來。這時候,霍臨風縱馬奔至宮門前,高聲喊道:“開門!”
弟子問:“霍將軍何事?”
霍臨風說:“我要見二宮主,開門!”
高門慢啟,他一夾馬肚衝進去。“駕!”踏過長街,途經邈蒼台驚了段沉璧,千機堂外遇見大片弟子,衝撞著,速度不減地逆流穿行。
此刻的無名居中,容落雲剛剛起床,淨了面,披著頭髮在檐下吃餅。那狼崽守著他,聞著香味兒,狼爪子勾著他的衣裳。
“待我吃飽,爹帶你去軍營一趟。”容落雲咀著,“……讓你娘餵你肉吃。”
他說罷便笑,悶了好些天,一心給這“野兒子”起名,總算憋出個響亮的。等會兒梳好頭,去告訴姓霍的甩手掌柜。
容落雲正想著,忽聞馬蹄飛快,狼崽更是敏銳地向外狂奔。
他追著,在無名居門口看清來人,鬃毛烈馬,霍臨風堪堪停在他面前。“你怎的來了?”他微微驚喜,又有點不好意思,“我還未梳頭呢。”
霍臨風下馬,兩步邁近,緊緊地抿著薄唇。
容落雲覺出異常,馬背掛著包袱,對方身上也綁著。他疑惑道:“你……”
“我要走了。”
他懵懵的,點頭說:“外出辦事麼,去幾天?”
他不等對方回答,趕忙加一句:“我想好狼崽的名字了,還準備今日去告訴你,那等你——”
霍臨風打斷他:“我要回塞北了。”
容落雲一頓,什麼?
霍臨風重複道:“我要回塞北打仗了,來跟你辭行。”喉間梗著苦澀,吐字變得分外艱難,“好好保重自己,讓我放心。”
容落雲動動唇,此時才想起來淨面未擦,他胡亂地抹把臉,手掌捂著,半晌沒有放下。
“什麼,什麼時候回來?”他問。
問完似覺渺茫,他又改口:“還回來嗎?”
霍臨風無法回答,從懷中掏出鷹骨笛,塞到容落雲的手中。指尖相觸,冷靜土崩瓦解,他將容落雲牢牢地抱住。
容落雲一片木然,甚至於有些恍惚。
這時,薄唇貼附耳畔,霍臨風沉聲說了最後一句。他鬆開手,等不及懷抱暖熱,便無可奈何地把手鬆開。
後退兩步,翻身上馬。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容落雲呆立著,那背影漸成一點,他卻仍未接受這匆匆一別。可是話猶在耳,他們實實在在地分開了。
方才,霍臨風對他說:“天地之間,我只愛過你。”
第69章
天明了, 湛藍無雲, 水洗過似的,狼崽舒坦得趴在碎石上面打滾兒。
容落雲立在無名居的門口, 一直立著, 淺色的衫子搭著烏黑的頭髮, 再配上一雙慈悲的眉目,猶如一座安詳含愁的小佛。
他望著面前的空地, 旁有密竹, 深有長街,唯獨望不到半分蹤影。發生了什麼, 他想, 霍臨風來過, 急匆匆地與他道別?
不該罷,天氣這般好,不應該罷。
容落雲眨一眨眼睛,會否還未清醒, 一切尚在夢中?再睜開時, 前方一襲碧色身影出現, 陸准正小跑著靠近。
“二哥!”陸准瞧見他,揮了揮手,“二哥,你聽說了嗎?”
容落雲心裡咯噔一下,亂搖頭,他未聽說, 他什麼也不知道。等會兒,他還要帶狼崽去軍營,他一點旁的事情都不想了解。
陸准已跑來身前,穿戴整齊,腰後別著一雙彎刀,顯然是外出回來。他說:“二哥,我清晨去城外溜達,好多的兵。”
“進城一瞧,百姓們堵著街,居然是為霍臨風送行!”他看容落雲不吭聲,便拔高調子,“聽說昨日傳來聖諭,霍臨風要回塞北打仗了!”
容落雲茫然地點點頭,自欺欺人都無法,怎這般天不遂人願。他終於動了動,轉身進門,踩著碎石折迴廊下。
陸准覺出不對勁,跟著,打量著,圍著容落雲團團轉。他瞥見容落雲的手,似乎攥著一個小物件兒,便問:“二哥,你攥著什麼好東西?”
聞言,容落雲抬起手掌,那鷹骨笛靜躺著,周身一層泛著光的汗濕。明明那夜還教他吹曲兒,長一聲短一聲,恁多的要求。
“我教你吹罷,哪日我總不歸來,你就吹著它喚我。”
此刻細想,忽然教他吹笛子,吐露的說詞含混不清,莫非,霍臨風當時便已料到?
容落雲趔趄一步,朝屋裡走,將鷹骨笛妥當地揣進懷中。“老三,幫我備馬。”他抽了條紗帶,隨意地束一條馬尾,“我要出趟門。”
陸准好奇道:“二哥,你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