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頁
“來者何人?”容落雲問,“你是他老子?”
這話粗鄙,那人回答:“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算是罷。”
容落雲盯著那人,莫名生疑,眉眼、神情、周身氣度……居然愈發覺得眼熟。一盅酒斟滿,那人亦抬眸看他,面上似笑非笑。就是那一笑,陰森森邪乎乎,眼底精光大盛,薄唇抿如刀刃,並包含一股濃濃的勢在必得。
他腦中光影錯亂,回憶追溯至許多年前……
那人目光稍移:“懷恪賢侄,還以為你不敢露面。”
一旁,段懷恪不緊不慢地登台,行至容落雲身旁說:“端雨無礙,放心。”說罷才扭臉,看似無瀾,卻悄悄將容落雲擋在後側,“十年未見,秦叔叔到訪西乾嶺著實叫人意外。”
容落雲心中暗驚,此人是秦洵!
哎呀一嘆,秦洵不滿意地搖頭:“這話生分,你們師兄弟該叫我一聲師叔。”看向段懷恪身側,逗娃娃般,“小落雲都這麼大了,瞧著比樓中丫頭還標緻。”
霍臨風抱肘蹙眉,身為長輩言語輕佻,淫邪勁兒糟了“小落雲”這般嬌嗔親昵的稱呼。而後才思忖重點,容落雲和段懷恪原來是同門師兄弟,怪不得信賴有加,出事便嚷嚷著找尋大哥。
不過,這名叫秦洵的老鬼是師叔,那師父又是誰?
“秦叔叔好健忘。”段懷恪提醒道,“我爹早與你割袍斷義,你還算哪門子師叔?”
秦洵大笑:“有道是斷義不斷情,再說經年已去,他氣消了也未可知。”又斟一盅酒,陡然看向昏死的查小棠,“二位賢侄也不問問,當年師叔離山過得如何?”
容落雲冷冷一哼,作惡多端想必快活。低首,查小棠癱著,股間流出的鮮血形成小窪,和台上紅毯融為一體。
正欲踢開,只聽秦洵說道:“我遊歷多年,後來於崑山創立了一個門派。”
段懷恪失笑:“怪不得,崑山弟子頗得叔叔真傳。”
崑山派乃秦洵所創,但他甚少管教,六年前,他聽聞師兄段沉璧閉關練功,更無心其他,只等對方出關一戰。
自不凡宮創立始,崑山派屢屢挑釁,三年前全數弟子殺入不凡宮,最終無一活口。江湖人皆以為崑山派滅跡,未料掌門帶著小徒竟從未拋頭露面。
容落雲說:“三年前的事兒了,叔叔這才來尋仇?”
秦洵妖里妖氣地“哎呦”一聲:“尋仇做甚?於我而言,那些不過是言聽計從的一群狗。”再次瞥向查小棠,“這娃兒伺候我多年,倒叫我有些不舍。”
似乎聽見這話,查小棠微微蠕動,睜開了眼睛。容落雲看著秦洵:“既然叔叔不舍……”他反手起勢,一掌叩碎查小棠的天靈蓋,“那小侄幫你斷舍離。”
那凌厲勁兒竄天鋪地,霍臨風遠遠瞧著,不禁揚起嘴角。面上如此,手中卻握緊決明劍,這老賊乃小落雲的師叔,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他一怔,小落雲,險些樂出聲來。
除卻霍臨風,容落雲和段懷恪俱已做好迎戰準備,如箭在弦上。千鈞一髮之下,秦洵慢騰騰地飲酒吃豆,待酒壺一空,拍拍手站起身來。
他蔑然一笑:“哼,殺你們多無趣。”
“六年都等過了,我姑且再等半年。”秦洵轉身離去,“待段沉璧出關下山,我定與他決個勝負。”
那身影消失於夜色,樓中賓客駭然難安,也陸陸續續離開了。熱鬧變為冷清,容落雲顧不得旁的,急忙上樓看容端雨的情況。
一登四樓,他望見沈舟倚欄守在屋外,竟還未離開。他走過去,目不斜視未加理睬,直接拐進了房間,
替下床邊照顧的老嬤,容落雲端碗餵湯,問:“姐姐,你怎麼樣?”
容端雨不礙事,只是頸子被敲得有些疼,她恍惚著,那少年居然是採花賊,回想共處一室便覺得不寒而慄。
容落雲低聲道:“姐姐,當時若非有人敲門要見你,恐怕那查小棠就得逞了。”
容端雨問:“誰要見我?”
容落雲近乎耳語:“——沈舟,他就在外頭。”
容端雨一驚,嗆了口湯藥咳嗽起來。容落云為其撫背順氣,不知如何是好。將人打發走,以後再來怎麼辦?置之不理,那樣子像是要守一夜。
咳嗽漸漸止住,容端雨說了句什麼。
約莫半柱香工夫,餵完藥,容落雲走出開門,正好與沈舟打個照面。“你想見花魁?”他側身抬手,“進去罷。”
沈舟始料未及,怔愣一瞬撩袍邁入,紗幔朦朧,容端雨倚臥床中靜靜悄悄,叫人不禁放輕動作。床邊擱著凳,他規矩坐下,兩手扣著膝頭有些緊張。
許久,他問:“姑娘無礙嗎?”
容端雨答:“無礙。”粉唇微張,試圖問一句何事求見,又唯恐說多錯多。這沉默的間隙,沈舟解釋:“今日於河畔望見姑娘拋繡球,覺得姑娘有些熟悉。”
容端雨慘澹地笑,問:“公子從前來過?”
沈舟說:“未曾來過。”
容端雨道:“初次相見,何以覺得熟悉?”
沈舟輕聲說:“在下有一青梅竹馬,兒時曾立婚約,不過已物是人非。”他喉間發脹,“年歲太久,依稀記得她眉眼……與姑娘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