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驍衛面面相覷,勝算幾無,情急之下終於想起來……
霍臨風見狀,狠捏鳥肚再鬆手,那灰雀促促驚叫,橫衝直撞撲出如蓋樹冠。將將出口的“霍將軍”打斷在喉,恰逢陸准殆盡耐心,彎刀又起。
旋踵,驍衛二人頸上一冰,又一熱,一條紅線隱隱現出,滲透幾滴血來。陸准低眉羞笑,刀夾在腋下,騰手打了個響指,頓時,兩驍衛的頸子鮮血噴薄,失了生息。
最後一人嚇跌,仰著面:“救命,霍——”
陸准手起刀落,滿意道:“嚯,死光了。”
二十名驍衛仍處這方天地,卻也別了這片天地。
陸准收刀,交錯別在腰後,登馬車尋摸值錢的金銀細軟。“呀,不愧是長安來的。”他抽出一面錦布,將好玩意兒盡數斂去,揣在懷中鼓鼓囊囊。
臨走,遠處矮叢窸窣叫他一頓。
霍臨風循著望去,遠遠的,杜錚藏匿後頭,駭得抖動不停。這呆子!他暗罵,卻做好飛身救命的準備。未料,那小財神樂陶陶地說:“大人莫慌,我累啦!今朝放你一馬,來日走馬上任,有緣再會!”說罷揚長而去。
林中趨靜,杜錚掛著滿身水囊爬出來,屁滾尿流般,到車轅旁蜷住。“少、少……”他耷著眼,艱難環顧,“少爺,你在何處哇……”
霍臨風躍下,渴極了,挑出牛皮囊子灌了幾口,揩去頜邊水滴,吩咐道:“瞧瞧還剩多少盤纏。”
杜錚查看發現分文不剩,欲哭無淚。忽又轉悲為喜,忙鑽入車下,將藏好的官印和公文取出。要緊家當沒丟,到西乾嶺入府接兵,沒盤纏也無妨啦!
霍臨風未置可否,從包袱里拽出一件柔軟裡衣,浸了水,塞給杜錚:“給他們淨淨面。”
杜錚愣住:“這些驍衛?”
霍臨風輕輕“嗯”一聲,抽出決明劍,斬除一片雜草,挽袖親自挖土。二十驍衛,他沒救,朝廷疑他忌他,他斷不會用這一隊人馬,然,到底是命,願入土為安早度輪迴。
杜錚蹲在死人間,補來的水沒喝,全用來淨面了。他偷偷望一眼,主子抿著唇奮力挖土,不痛快呢。“少爺,我曉得的。”他低聲嘟囔,“這和屠城一樣,小處,一條條性命,死得冤枉,大處,是為長遠計,是時局所迫。”
他被救下那年,突厥人屠了整個村落,只留些年輕人擄回去奴役。性命說來最為寶貴,但有時候,其實比草芥還輕賤。
霍臨風叫人戳中心思,煩道:“話恁稠,干你的活兒。”
待坑穴掘好,二十驍衛一一埋下,在墳丘上楔了根枝子。主僕二人舍下馬車繼續趕路,只騎馬奔赴。杜錚忽而好奇:“少爺,那小財神幫你除了驍衛,可你之後為何不現身呢?”
霍臨風言:“我人還未到西乾嶺,他卻知是上任的新官。”表明陸准身居西乾嶺,且消息靈通,而他人生地不熟,怎好草草亮相?
兵書有云:知己知彼。
霍臨風牽韁,遠遠望見西乾嶺的城門,磚瓦古樸。他征戰數載,此番權當修身養性,先探一探,這“江湖”的渺渺真容。
——入城。
冷桑山間,風光物候無一不迷人,那西乾嶺中,又添一份人間的油鹽煙火。青石板是潤的,瞧著冷,三兩垂髫小兒立那兒玩耍,便暖和了。長河淌過,烏木船冽水波,岸邊幾家婦人浣衣言笑,那搖櫓的翁子聽一耳朵跟著笑了。
城中樁樁盡落眼底,霍臨風走馬觀琳琅瑣碎,沒聲兒,見杜錚已一臉憨態。“少爺,嘿嘿。”杜錚笑得傻氣,“原以為是窮山惡水,未成想,這般繁華呢。”
可不是,連甍接棟,廣廈細旃,途徑一客棧,二人索性先落了腳。
身無分文,卻斗膽開一間上房,雕花的軒窗,錦被團枕,鏡台旁兩隻粗紅的新蠟。霍臨風解帶脫衣,繞至屏風後:“呆子,打水給我沐浴。”
跋涉千餘里,距塞北更是遙不可及,熱水浸泡,濯去這一路風塵。霍臨風背靠桶沿,臉蓋巾,竟舒坦得睡下了。
翌日,他著一身素簡常服,通靴,未佩劍,搖一把山水摺扇上了街。長街喧喧,人形色各異,至街尾再擇陋巷慢行,偶遇三兩暗門賭坊,倒也別有滋味兒。
霍臨風終至城南,軍營在此,掛著旗,旗布蒙一層黑垢膩子。兵營內,草木蠻生無人除,兵器架歪著,青天白日不見一兵一卒操練。
笑罵聲入耳,遙遙一窺,帳中賭局正酣,叫號子的將士在喊“開大開小”。
他怒極,甚至被激起殺心,只道江湖惡霸難除,試問憑這班酒囊飯袋,何事能成?!他憤憤然離去,臨走,刷啦搖開摺扇,運氣揮腕狠狠飛出。
帳中一人慘叫,手臂已皮開肉綻,賭桌,骰盅被生生劈裂,兩枚骰子上蓋著一柄竹骨摺扇。眾人倉惶奔出,除卻四方空空,偶有一陣清風。
那如風的霍將軍行遠了,朝著東,腦中盤算日後如何整治手下。不知不覺遠去七八里,停步瞻前,隱隱望見冷桑山下築著一面灰石高牆。
密樹遮掩,虛虛實實,前路馬蹄印跡疊成小溝。門卻偌大,烏鐵銅釘,一股子森嚴氣,那上頭,沉甸甸三字寫就——不凡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