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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城西的坊集,人稠鋪密,叫人眼花繚亂,容落雲走馬觀花,索性下驢與霍臨風並行,邊聊邊走,經過一處攤前停住。
小販是位老孺,攤子不大,竟是些手工活兒,絹帕、攢絲釵、繡鞋種種。容落雲手指刺繡紈扇,建議道:“你可以買一把送給心上人。”
霍臨風琢磨,他的心上人……請問哪位?容落雲自顧自說道:“我昨日發現,寶蘿總是執扇遮面,那你送扇子定能搏她歡心。”
霍臨風恍然大悟,暗道投其所好果然管用,容落雲竟朋友般出謀劃策。“謝宮主提點。”他低頭挑扇,可是挑兵器在行,這些玩意兒瞧著都一樣。他忍不住問:“宮主,你中意哪個?”
容落雲支吾:“黃色那把。”
霍臨風抽出,素白扇面桃絲扇柄,繡的是一株白果樹。老孺說:“這柄貴些,兩面繡可費工夫呢。”翻過一看,背面鵝黃扇面,繡的是一株清白玉蘭。
兩個大男人,一個喜玉蘭白花,一個喜白果黃葉,對著這把扇齊齊心動。霍臨風買下,包好塞入驢背掛袋,繼續朝前逛了。
途經論茶居,裡頭口藝人一拍案,聲情並茂的故事流淌到街上。霍臨風一聽,怎的那麼耳熟?定睛一瞧,台上之人湛藍羅袍裹身,竟是杜錚。
他停住,這呆子在做甚?!
實在不能怪杜錚,主子一入宮門將他忘卻,他只好找些事做。講故事省力,他隨便說說北邊的趣聞,便能引得聽客歡喜,得恁多賞錢。
容落雲問:“你認識?”
霍臨風好沒面子:“我兄長……”
他們進去飲茶,臨窗落座,容落雲盯著杜錚端詳。瘦削肩,細長眼,開口便知中氣不足,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他又看霍臨風,對方氣沉丹田穩如青松,由骨到皮沒一處不英俊。
“你哥哥和你好不像。”他說,“看來一個隨爹,一個隨娘。”
霍臨風掩著心虛,為容落雲將茶斟滿。恰逢杜錚拍案,故事講到高潮,周圍茶客竟紛紛落淚,仔細一聽,講得是北邊一深門大戶,小廝與丫鬟私定終身。
一人哭道:“那小廝離府參軍,小丫鬟定要嫁作他人婦了。”
杜錚撩袍拭淚,小廝參軍走,丫鬟望其歸,卻天不遂人願,少爺將丫鬟收了房,待七年後小廝當上將軍歸來,只剩物是人非。
霍臨風險些噴口熱茶,這呆子在胡唚什麼?一扭臉,卻見容落雲支著下巴,模樣格外認真,待故事講完還跟著長吁短嘆。
掌聲雷動,杜錚捧著小碗要賞,一圈繞完行至窗邊。少爺!他瞧見霍臨風,眼中登時蓄水兒,又瞥見容落雲,於是把眼淚生生倒流回去。
霍臨風咬牙:“哥哥。”
杜錚一抖:“……弟弟。”
容落雲旁觀“兄弟情深”,口潤舌清後想起花缸還沒買,於是擱下茶錢走人。霍臨風抱肘跟在後頭,杜錚牽驢,三人在街上閒逛。
一處攤前停下,容落雲兀自挑選,那主僕二人等候。杜錚小聲問:“少爺,怎的當大弟子還陪逛呢?”
霍臨風說:“還給捏肩捶腿呢。”
杜錚痛心疾首,霍臨風懶得理,上前陪容落雲挑選。
十來口陶缸壘著,容落雲欲買素麵無花的,奈何素麵的太大了些。正糾結難定,霍臨風走來身旁輕巧地說:“大有何妨,再給你捉幾條魚便可。”
容落雲點點頭,一副聽人勸的模樣。取下荷包付錢,說時遲那時快,撞來一人搶奪荷包飛奔而去。
“杜仲!”他脫口而出……猶如小兒告狀。
霍臨風道:“等著。”說罷追了過去。
熙熙攘攘,容落雲獨立春風,目光追隨但寸步不移。
作者有話要說:小容心情日記:初春,晴。昨晚杜仲給我做了大保健,有點痛。今天杜仲帶我趕集,見到他的哥哥。他哥哥和他差距好大,我卻和姐姐一樣傾國傾城。我哼的歌的是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也不騎~~~
第18章
長街人潮擁擠,跑不快,霍臨風單憑腿腳便速速追上。
他將小賊擒住,仔細一看,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明明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小賊卻凹著雙目,面如黃蠟,整個人瘦得像一條脫水的乾菜。
霍臨風奪下荷包,一鬆手,少年非但沒有逃跑,反而體力不支跌倒在地。旁邊有一條窄巷,這時巷中衝出一位老翁,步緩情急地跑來。
原是一對祖孫,祖父亦面黃肌瘦,似乎生著病,沒走到跟前便昏倒了。少年見狀,用盡力氣爬到老翁身邊,用力抱住哭喊。
周遭行人停下,對這副慘狀議論紛紛,心腸軟的甚至掉了眼淚。霍臨風煞是無言,如此情形,他不像失主,反倒像搶錢的惡霸。
他上前一步:“我且問你,為何偷盜荷包?”
少年懼怕道:“祖父快要餓死了,我要給祖父買口吃食。”
這理由看似荒唐,但霍臨風俯身,近距離看了看老翁。他曾圍困敵軍精騎於絕地,人與馬活活餓死,情狀與老翁頗為相像。
一條性命掙扎於眼前,霍臨風掂著荷包,從自己袖中掏出一枚碎銀。“去買口吃的。”他丟給少年,“吃飽再犯,我便折斷你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