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頁
陸准滿口答應,未察覺出任何貓膩。
整個午後容落雲始終睡著,期間曾眯開眼睛,惶惶片刻又閉上。他渾身是汗,卻燒得厲害,冷得厲害,甚至無法分辨陪伴的是何人。
待黃昏一至,刁玉良準時來交接。
他在院子裡熬藥,只點檐下的一盞小燈。
殘陽殆盡,藥熬好,他將那一盞小燈也吹滅。
眨眼的工夫,檐下立著一道高大身影,霍臨風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刁玉良遞上湯藥,等對方進屋後,獨自坐在檐下把風。
霍臨風進入臥房,燃一隻矮燭,就著昏暗的光停在床邊。
層疊錦被會捂出疹子,他一層層地掀開,掀到最後一層時手臂微顫。只見容落雲瑟縮著,五六日不吃不喝,已經瘦得皮包骨頭,那雙赤足更叫人揪心,膿血洇透了紗布。
他在床尾坐下,將容落雲的雙腳擱置腿上,先為其清理傷口。擦拭藥酒時一定很疼,容落雲雖然未醒,腳趾卻忍不住蜷縮。
包紮好,霍臨風打來熱水,為容落雲擦洗滿身汗濕。他彎腰籠罩住對方,握著布巾輕觸對方的額頭,一點點蔓延至脖頸。
倏地,容落雲彈動一下,雙眼緩緩睜開。
霍臨風一瞬間緊張,等四目相對便拋卻所有,他溫聲詢問:“是不是嗓子疼,弄醒你了?”
容落雲遲疑地點一點頭,迷茫地望著他,分不清是夢是醒。
霍臨風慢慢剝除容落雲的衣裳,一邊擦拭身體,一邊哄道:“有剛蒸的點心,但是喝完藥才能吃,知道嗎?”
容落雲仍舊點頭,這次遲疑減半,乖順了許多。
擦完,霍臨風餵對方喝藥,然後把糕點用牛乳泡軟了,一勺一勺地餵進去。及至夜半,包紮了傷口,擦洗了身子,服下了湯藥。
他摸摸容落雲的額頭,燒還未退,問:“冷不冷?”
容落雲仿佛只會點頭,點完卻不扯被子,也不拽衣裳,顫抖著揪住他的衣袖。他俯下身去,攬背托頸把人抱住,擁著,暖著,試圖哄對方入睡。
許久過去,容落雲竟沙啞地問:“畫裱好了嗎?”
霍臨風一怔:“嗯,就掛在我們的房裡。”
容落雲腦中混沌一片,但明白此刻是夢,他這些天一直夢見對方,醒不過來一般。“也好……”他費力地說,“用畫來替代我罷。”
霍臨風抱得緊些:“不行,什麼也替代不了。”
而容落雲囁嚅道:“以後,你就像現在這樣,來夢裡見見我……就好。”
夢裡沒有旁的,沒有恩仇,也沒有殺孽。
只有他們兩個,可以當做什麼都未曾發生。
他閉上眼:“我覺得這樣……很乾淨。”
第57章
黎明將至, 刁玉良伸個懶腰, 去房裡叫霍臨風離開。
到臥房門外,他頓住腳步躲在一旁, 扒著門框偷窺。那床邊, 霍臨風抱著容落雲, 容落雲埋首霍臨風的懷中,臉上因高燒泛起的紅暈褪去些許。
他想, 原來應該如此照顧。
這時霍臨風醒來, 低頭親了下容落雲的額頭。
刁玉良一驚,原來還要這般麼?他輕手輕腳地進去, 待對方看來, 用氣音說道:“天快亮了, 你該回去了。”
霍臨風未置一詞,擰身把容落雲放入床中,掖一掖被子。他貪婪難抑,挨在床邊凝望著, 半晌舍不動身。
“快走罷。”刁玉良拾掇好食盒, 伸手拽霍臨風的手臂, “等會兒大哥就來了!”
霍臨風極不情願地起身,走出房門時還回望一眼。至院中,他仍從後山離開,臨走前說:“今夜天一黑,我再來照顧他一宿。”
刁玉良想當然道:“不必麻煩,我知道如何照顧了, 要抱,要親,我們兄弟三人也可以。”話音剛落,膝蓋骨被狠狠踹了一腳。
“誰敢亂碰,我就把他帶回將軍府用刑。”霍臨風恐嚇孩子,而後又認真地叮囑,“讓你二哥多喝些水,穿上布襪,他不肯喝藥就等我來了再餵。”
刁玉良一一記住,問:“霍大哥,那你這些天都來嗎?”
霍臨風錯雜地回答:“等他恢復,我便再也不會來了。”說罷,他接過食盒,覷一眼蒙蒙亮的天空,接著飛上後山沒了蹤影。
霍臨風前腳剛走,段懷恪後腳就到了。
刁玉良頗有自知之明,怕自己說漏嘴,於是打著哈欠回河心睡覺。跑出去一段又折返,提醒道:“大哥,別亂碰二哥。”
段懷恪疑惑:“為何?”
刁玉良回答:“為你好。”
段懷恪還未來得及問,那小兒已經溜之大吉,估摸守夜熬壞了腦子。他進屋去,甫一邁入臥房便聞見牛乳香氣,甜絲絲的,還摻雜著蓮子和杏仁的香味兒。
床邊落座,段懷恪輕輕掀開被子,趁容落雲沒醒換一換藥。然,雙足的紗布乾燥潔淨,包紮得結結實實,還系了兩個漂亮的結。
是那粗手粗腳的老四做的?
段懷恪心中納悶兒,蓋好被子瞧容落雲的模樣,見其安穩地睡著,呼吸均勻,眉目舒展,一直蜷縮而眠的身體也變成平躺,簡直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他從被中摸出一隻手,搭腕診脈,病症也緩解些許。他心中難解,怎一夜之間變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