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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准極其扎眼,竟穿著一襲金線緣邊的大紅衫子。本迎著朝霞去劫道,奈何半路下雨, 他只好無功而返, 抬頭望見刁玉良朝他招手。
於是乎, 三宮主、四宮主、一眾弟子,齊齊擠在檐下。大家聚精會神地聽其中動靜,痛呼聲,哀嚎聲,時而摻雜一味求饒。
這場雨時大時小,殿中的叫聲忽高忽低。
一剎那, 天空滾道悶雷,嗡隆過後屋內靜了。眾人噤若寒蟬,似乎聽見一句“走罷”,因此齊刷刷盯著殿門,那引頸模樣,好比一群等著餵米的餓雞。
片刻後,大門啟開一條縫,慢慢擴大。
容落雲立在當間,廣袖微擺,髮絲凌亂,額角有一塊淤青。陸准和刁玉良趕忙湊來,攙扶他,嚇壞一般問他覺得如何。
“無礙。”他訥訥,“送我回無名居。”
兩股戰戰,容落雲只堪挪動,並且挪一點頓一步喘一會兒。花費好些工夫走出檐下,按如此速度,恐怕月底才到。
陸准急死,躬身將容落雲背起,刁玉良在一旁撐傘。二人趟過邈蒼台,到長街後疾步行走。容落雲伏在少年的肩頭,垂著眼低聲嘆息。
陸准問:“二哥,你哭了嗎?”
容落雲搖頭:“二哥感動。”
刁玉良問:“為何感動?”
容落雲道:“兄弟如手足,誠不欺我。”恰好經過醉沉雅築,閉著門,段懷恪在裡面閉關。陸准猛然停住,氣哼哼地說:“這位大兄弟倒是清靜。”
雨細細綿綿,小兒的嗓子響響亮亮。刁玉良攢氣一吼:“段懷恪!二宮主被你老爹打死了!”吼罷還要踹一腳大門。
容落雲忍俊不禁,然而一笑便肺腑疼痛,只得咬唇忍著。後又經過千機堂,他望一眼竹樓,那點強忍的笑意徹底消失。
他撒起怔來,恍然明白霍臨風為何那般。
忽然擁抱他,沒頭沒尾地表明患得患失。
怔著怔著,發覺風雨驟停,原來到無名居了。容落雲被放在床上,軟綿綿一躺,陸准和刁玉良很累,便分居左右挨著他。
三人並排望著帷幔,嗟嘆聲此起彼伏。
刁玉良發愁,明明睡得夠久,怎就是不見長高?陸准心煩,一身紅色大吉大利,竟然敗興而歸。
容落雲更不必說,仍是為愛所困。
他想不明白,霍臨風為何佯裝無事發生?
他嘗過被騙的滋味兒,明明比疼難忍,比痛難抑。
是否……
對方在給他機會,等他主動承認?
容落雲掙扎坐起,不管是不是,他都應該擺明一份態度。“老三,幫我換件衣裳。”他吩咐,“老四,幫我備車。”
不多時,雨悄悄停了。
容落雲病懨懨地駕著小馬車,晃悠悠地出了門。
將軍府里,翻書聲失去雨聲陪伴,顯得有點孤單。霍臨風倚靠床頭讀那本《孽鏡》,從回府便未動彈過,也未吭過聲。
杜錚不敢問,只好一會兒送碟點心,一會兒送碗牛乳。
主子不吃不喝,把他這管家急得,就差送一隻容落雲。他恍然大悟,拿著雞毛撣子假意打掃,斗膽問道:“少爺,見著容落雲了嗎?”
翻書的手一頓,霍臨風眨眨眼,無半字回應。
杜錚納罕,早起還興致勃勃,回來便半死不活,莫非受了氣?他踱至床邊,苦口婆心地說:“少爺,一時委屈無妨,萬不可來日舊轍重蹈。”
霍臨風抬眸,似聞其詳。
杜錚支吾道:“旁的狠招你捨不得,晾他幾日總能辦到罷?”
那不又是欲擒故縱?霍臨風煩道:“出去。”
將人轟走,他已然失去讀書的心思,索性合住擱下。干躺著,玩弄紗帳,把上面掛的流蘇薅至脫絲。
這時來人敲門,霍臨風發脾氣:“滾!”
門外侍衛一愣:“將軍……容落雲在府外求見。”
霍臨風乍然坐起:“那稟報做甚?放人進來!”待侍衛一走,他收好書,然後重新躺下。
唯恐不夠瀟灑,松松衣襟,又怕不夠無謂,雙眸輕闔,還擔心不夠冷漠,抖抖小腿。
平日挺拔如松的人物,被情愛活活逼成這德行。
霍臨風擎等著,涼風吹透胸口,眼皮子打架,小腿隱隱抽筋……然而容落雲還沒來。莫非,嫌他未主動相迎,生氣走了?
又等片刻,他忍不住踱到窗邊環顧,院中只有忙碌的下人。打個響指叫來杜錚,他問:“人呢,怎還不到?”
層層傳話下去,再傳回來,杜錚稟報:“似乎有傷,剛磨蹭到小花園。”
晨時見面還好端端的,怎會有傷?霍臨風出屋離苑,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口氣尋到小花園。先停步,後定睛,呼吸跟著一滯。
海棠樹下,容落雲一身紅衣,沾著點點花瓣。
瞧見他,本就緩慢的腳步恇怯不前,藏著份驚慌。
霍臨風邁步走近,拋卻瀟灑,近至對方面前才停,哪裡還無畏。“穿得像要成親。”一張口,更遑論冷漠,“來嫁我的麼?”
容落雲難堪得想撞樹,道:“老三說穿紅色吉利。”
霍臨風便問:“將軍府觸你的霉頭麼,為何要討吉利?”此話尖銳又刻薄,張牙舞爪地掩蓋背後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