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頁
霍臨風應和:“好,你雙親各十隻,放二十隻下水。”
容落雲喃喃:“不對,要放三十隻。”
霍臨風隨口問:“你爹娘各十五隻?”
步伐驟停,容落雲反身頓住,烏糟糟的夜色下看不見神情。他不知是否該說,亦不知是否能說,只覺得十多年的秘密一瞬間翻湧,堵得他胸口要脹裂開來。
“我還有個兄弟。”
他輕輕說:“三歲時……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容端雨,容落雲,那位兄弟本來叫容聽風。但聽說有霍臨風了,就改成容聽雷,是個低音炮。
第53章
夜幕籠垂, 霍臨風駕馬車出了門, 朝著長河方向。容落雲坐在車輿內,弄著一布兜裁好的油紙, 還有幾支切短的蠟燭。
一路搖晃至河畔, 許是微寒, 周遭頗為冷清。“吁!”霍臨風勒停馬車,鑽入車輿點亮提燈, 頓時愁得蹙起眉頭。他道:“不讓丫鬟幫, 非要自己折。”
容落雲低頭摺紙:“親自折誠心,不然爹娘在天上罵我。”
霍臨風嘀咕:“你弟弟不罵你?”
容落雲便也嘀咕:“三歲小兒還罵人, 抬舉他了。”語氣無謂, 眸中卻忽閃著悵惘。折好一隻小船, 他頤指氣使道:“你歇著做甚,幫我折。”
霍臨風問:“別人折不是損你的誠心麼?”捏起一紙,笨拙地對摺翻折。容落雲無言半晌,然後夢囈似的說:“你是兒婿……怎能算別人。”
霍兒婿聽罷發飄, 本是折船, 稀里糊塗地折成了紙鶴。
兩人如此這般, 邊說話邊準備,丑時才折好三十隻小船。沿河畔慢步,霍臨風提著燈,容落雲抱著布兜,尋到一處放船的位置。
席地而坐,一口氣點燃三隻。
容落雲雙手捧好, 瞳仁兒映著燭光,熏出幾分濕潤。“爹、娘、小弟。”他喚道,同時躬身探手,將小船放入水中。
晃晃悠悠的,小船順流漂遠。
容落雲一喜:“這是祝魂燈,能帶去我說的話。”他笑起來,“我和姐姐平安長大了,感情很好,只有我弄壞她的髮釵時她才會罵我。”
“我命大,那一劫先被恩公相救,顛沛數月又遇到師父。師父待我極好,只不過最近打我了,怨我練功不認真。”
“我還結識了一幫江湖兄弟,其中有一個名為陸准。小弟,若你還在世,如今便和他一樣大了。”
“我的別苑植著白果樹,每當瞧見,就想起兒時在府中的光景。娘在樹下撫琴,爹在一旁讀書,姐姐愛美地塗抹丹蔻。”
河面吹來寒風,容落雲一抖,立刻向至親抱怨。
“天上有四季陰晴嗎?這幾日凡間下雨,又濕又冷,幸好在江南多年已經習慣。”稍一停頓,他變得支吾,“……不知塞北的氣候如何,以後去看看。”
霍臨風低笑,反手指指自己。
容落雲說:“爹,我記得你曾說過,朝中百官,你唯獨敬佩定北侯霍釗。”他又停頓,支吾得更厲害,“我與定北侯次子霍臨風……相識,欣賞,成為知己。一步步經歷生死關頭,共同進退,眼下發展為……斷袖。”
霍臨風差點跌河裡!一把捂住容落雲的嘴,咬牙說道:“孝順些,讓伯父伯母在天上安息好不好?”
容落雲點點頭,可是說出去的話等於潑出去的水,已然覆水難收。他岔開話題:“總之我吃得飽,穿得暖,長得很結實,足足有八尺高呢。平日喜歡讀書布陣,懲奸除惡,無任何不良嗜好。”
斷袖那話一出,開始滿嘴跑船。
“爹,娘,小弟,我和姐姐隱姓埋名,十七年來不敢立碑祭祀,你們莫氣。”他收斂笑容,語氣逐漸鏗鏘,“等大仇得報時,我帶陳若吟的人頭拜祭你們,說到做到。”
“保佑我們罷。”容落雲說著,放走最後一隻小船。
河面星星點點,數十隻祝魂燈漂向遠方,景致頗為壯觀。容落雲站起身,朝那一片光亮用力揮手,眼中的濕潤終於凝結成淚。
他抱住霍臨風,於昏暗中無聲嚎啕。
雙親兄弟,血海深仇,平日的壓抑寸寸積攢,今朝宣之於口是何等痛快。他涕泗橫流,胡亂蹭著霍臨風的肩膀。
小船愈來愈遠,仿佛漂至天邊,與夜空的星光接壤融合。容落雲方才痛哭,哭夠了,此刻又咧嘴笑起來。
他望一眼朝暮樓:“我去告訴姐姐一聲。”
霍臨風問:“放燈不叫她,會挨罵麼?”
容落雲想了想,那改日再說罷。
二人駕車回將軍府,除卻巡值的侍衛,闔府俱已歇息。回到主苑,僕役尚且有床有枕,杜管家卻盤坐在廳門口。
聞得腳步聲,杜錚醒來,跟著二位主子進入臥房。夜宵備好,床也鋪好,他挽起袖子去燒水,問:“誰先沐浴?”
霍臨風道:“一起。”
容落雲乍驚:“休要胡說!”
霍臨風反問:“你都告訴雙親與我斷袖了,一起沐浴慶祝慶祝。”
不提還好,一提有些惴惴,容落雲害怕夜裡爹娘託夢。雖然心中不安,胃口卻不賴,臊眉耷眼地吃了兩碗蝦子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