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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會人員都是各公司的高層,真如章以明所說,百家講壇的名頭,實質卻是華山論劍。證監會的人在場,各個公司都要展現自己最好的水平。
沈多意微微調整了領帶,掌聲響起,戚時安結束髮言從前方的宣講台上走下。他起身接棒,脊背挺直地站在台上:“大型底部基本已經構建完成,所以明安諮詢部這次做了關於‘大行情下商品期貨市場’的分析。”
一束燈光,一面影牆,滿座精英。沈多意站在台上侃侃而談,進行他升任主管後參加的首次重要會議。有人凝神皺眉,有人頻頻點頭,他波瀾不驚地掃視,最終將目光停留在戚時安的身上。
他在明,他在暗,目光交匯,他們用眼神共同造了一場夢。
交流會圓滿結束,大家互相客套幾句然後離開,最後會客廳只剩下幾個熟人。章以明和游思已經知道戚時安和沈多意的關係,私下交談也語氣熟稔。游哲還蒙在鼓裡,立在一旁沉默著聽。
“對了,你前一陣是不是去軍區醫院了?”戚時安想起給沈老轉院那天,他在走廊看見了游哲。游思聽到後立刻問:“哥,你身體不舒服?”
游哲回答:“沒有,開了點常用藥,順便給薯條拿了點沖劑什麼的,秋冬天容易感冒。”
“沒事就好。”戚時安看看時間,還有工作要忙,他們準備回明安了。走之前他拍了拍游哲的肩膀,說:“國慶假期抽時間喝一杯,有事情跟你聊。”
游哲點點頭:“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說。”
往年的節假日沈多意都會和沈老回一趟秋葉胡同,今年也不例外。但沈老剛剛出院,秋天又愛颳大風,所以不適宜出門,應該靜養。
沈多意早去早回,半下午就回來了,林瑜珠給他做了身睡衣,他一回來就換上顯擺。沈老在沙發上坐著,蓋著毯子,看著電視,因為沒回胡同而悶悶不樂。
“爺爺,沒勁了啊。”沈多意在旁邊坐下,然後給沈老捶腿,“走之前我可問你去不去了,是你說不去的,家政阿姨能作證。”
沈老說:“我這樣去了也是讓他們擔心,不如不去,關鍵是你,回來了就不能消停待會兒,窮嘚瑟。”
沈多意給沈老掖了掖毯子:“我明天還去干休所呢,你是不是又要挑我的理了。”
“這個不挑,你去了,好好謝謝人家。”沈老有些睏倦,剛剛七點而已,他卻已經要睜不開眼了,“多意,你和小戚都是好孩子……你們都好。”
沈多意抬手從側面抱住了沈老:“爺爺,其實我有個秘密想一點一點告訴你,所以你慢點走,等我說完。”
沈老腦袋一歪,倚靠住了沈多意的額頭:“我都知道。”
沈多意動不敢動,抱著沈老發愣。他無心追究自己是什麼時候暴露了的,只想確認沈老此刻的心情。一瞬間的恐懼蔓延上來,他收緊手臂摟著沈老,慌張地表達著歉意。
沈老抬頭拍拍他的腿:“你想勒死我麼,膽子怎麼這么小。”
“爺爺……”
“你的秘密,我早知道了。”
沈老閉上眼睛:“我放心了,你也放心。”
“乖孫,我累了。”
沈多意的耳邊只餘下呼吸聲,像殘破的風箱在運轉,不知道哪一刻就會突然停止。他把沈老背進了臥室,擦身蓋被,不管如何擺弄,對方都沒有睜開眼睛。
關了燈,他在旁邊躺下,從醫院回來後,他就和沈老一起睡了。夜裡會醒來無數次,會在黑暗中盯著沈老模糊的輪廓發怔。
等到天亮他才能鬆一口氣,慶幸又過了一天。
翌日清晨毛毛爺爺來敲門,讓沈老去家裡吃飯,他們兩老哥要過節慶祝。自打沈老出事住院,再到出院,毛毛爺爺一直覺得心裡過意不去,因為當天沈老是帶著毛毛出門來著。
沈多意給沈老換好衣服,然後把輪椅交到了毛毛爺爺手裡,說:“您別多想,這事趕上了誰都規避不了。那天還把毛毛嚇著了,改天我給他買玩具。”
等一切安排妥當,他也換衣服準備去干休所了。
干休所里分外熱鬧,沈多意第二次來了,拎著好幾袋禮物,還沒進門就聽見了霍老洪亮的吼聲。霍歆看到他後向外張望了一眼,沒等他叫人便率先問道:“多意,爺爺沒來嗎?讓老爺子一起來吃頓飯多好,我派勤務兵去接一趟吧。”
霍老拎著鳥籠子走過來:“沈老哥現在肯定得靜養,咱們家這麼吵吵,人家哪受得了。”說罷看向沈多意,“以後有的是機會,我還等著和你爺爺釣魚呢。走,陪我去院子裡放放風。”
沈多意擱下禮物,跟著霍老去了院裡,院子裡的桃樹這會兒早沒花了,葉子也開始泛黃。他在小凳上坐下,接過鳥籠子後打開了籠鎖。
牡丹撲棱著翅膀飛上了枝頭,站在高處亂叫,像站崗的士兵。霍老悠閒地仰在躺椅上,說:“多意,那天在醫院和你爺爺聊了聊,你爺爺特別豁達。”
沈多意說:“經歷過人生的大悲大痛,如果沒有一蹶不振,那之後肯定會豁達看開很多。”
話音剛落,一聲口哨從屋門口傳來,牡丹反應最快,呼扇著翅膀就飛了過去。戚時安靠著樓門口的大理石立柱,一手揣著褲兜,一手抬起讓鸚鵡落腳。
他剛剛睡醒,匆忙洗漱完就出來了,頭髮還有些凌亂。目光所及,沈多意抱著空鳥籠坐在院子裡,霍老的躺椅晃晃悠悠的,一老一少構成了一幅風景畫。
霍老特別自覺,擺擺手說:“臭德行站那兒也不吭聲,擺明要人呢,你跟他玩兒去吧。”
沈多意也不客氣兩句,直接站起身:“姥爺,那我把籠子擱這兒了啊。”
手指一抬,戚時安送走了牡丹,然後和沈多意進了屋、上了樓。他在客房將就了一晚,陌生的大床伺候不好他那身腱子肉,此時把門一關,再從後把沈多意一抱,喟嘆一聲:“還魂了……”
沈多意被壓得身體前傾:“都睡到快中午了,還有臉怪床不好。”
“累啊,章以明那王八蛋帶著游思和薯條旅遊去了,一堆破事丟給我。”戚時安嗅著沈多意的衣領,“爺爺呢,自己在家嗎?”
“去毛毛家了。”沈多意回答,“發病那天不是帶著毛毛去公園回來麼,毛毛爺爺過意不去,倆老頭今天聚一起過節呢。”
正說著話,戚時安的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游哲,他接通說道:“國慶快樂,這會兒打來有事麼?”
沈多意隨手拿了本雜誌看,隱約聽見游哲問晚上有沒有時間喝一杯。
“今天不行。”戚時安那天說了一起喝酒,主要就是想告訴游哲他和沈多意的事兒,都是朋友,就游哲還蒙在鼓裡。他想了想,反正準備說了,乾脆透露道:“今天我對象來家裡吃飯,天塌了也別找我。”
裡面沉默了片刻,游哲似是尋求確認一般:“你談戀愛了?”
戚時安開心地回道:“都見過我媽了,要不是政策問題,現在都領證了。”
沈多意坐在沙發上看雜誌,聞言瞅了戚時安一眼,警告他別太嘚瑟。戚時安收到警告,乖乖地對著電話說:“過兩天見面了再詳細跟你講,掛了啊,到時候我請。”
北方的秋冬天向來乾燥,半下午時竟然下起雨來,旱了將近一個月,這點雨著實令人喜歡。霍老穿著雨衣伺候他的桃樹,牡丹在二樓露台也興奮地吱哇亂叫。
天黑得更早了,才四五點鐘就像是到了晚上。飯桌擺好,這餐飯提前開始,霍歆聽著外面的打雷聲忽然扶著桌沿開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