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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時安問:“姥爺,你覺得多意怎麼樣?”
霍老回答:“面善心慈,要是生在個好人家,從小無憂無慮地長大,不定多出息。現在也夠出息了,不過我外孫也不差,你配得上人家。”
戚時安的肚子裡有很多話想說,又好像沒說的必要,他最終只說了兩個字——“謝謝。”
天色已晚,暑熱卻能持續整夜,沈多意在小區樓下擦洗沈老的小三輪,蹲了會兒便淌出兩三斤汗水。他整個人像從湖裡撈出來的一樣,頭髮甩一甩都能崩出汗珠。
回家的時候正好碰見毛毛和毛毛爺爺,他伸手摸摸毛毛的臉,問:“毛毛,你會自己坐電梯嗎?”
“會,但是我夠不著上面的按鈕。”毛毛也滿身汗,“沈爺爺說騎三輪帶我去公園坐轉轉馬,幾號去呀?”
沈多意蹲下身:“我幫你問問,但是沈爺爺年紀大了,他騎不快,你到時候不要嫌他慢好不好?咱們拉個勾?”
毛毛伸出小手勾住沈多意的手指:“沈爺爺騎不動的話,我就下車幫他推!”
回到家被冷氣包圍,沈多意舒服得嘆息了一聲,也終於覺出又累又乏來。他沖了個澡,然後上床躺好,還沒什麼睡意,於是看起了許久沒動過的那本《地方志集成》。
一夜頃刻即逝,書就攤在枕頭邊晾了好幾個鐘頭。沈多意下床拉開窗簾,八月份悶熱悶熱的,他真想穿著短褲去上班。
好在明安大樓內十分涼快,男同事不允許穿短褲,女同事不允許穿短裙,大家都沒有異議。
西裝革履的戚時安已經坐在了會議室,旁邊是正在整理資料的章以明。他把應酬都推給了對方,下午的會議提前到上午,章以明整理完畢,罵了一句就走了。待上班時間一到,與會人員陸陸續續進場,沈多意穿著件純白色的T恤衫,像來聽課的大學生。
戚時安坐在前面,風輕雲淡地開場:“昨晚的聚乙烯有人關注嗎,重倉死了一大批,接下來還會死第二批、第三批,今天就這個事件說說投資市場的應急措施。”
座下沒人覺得戚時安與往常有什麼不同,任誰也想不到,針對突發事件侃侃而談的老闆,其實昨晚剛出了個櫃。
沈多意聽得津津有味,自然什麼都不知道。他把戚時安說的幾點都記了下來,然後根據諮詢部的工作法則進行加工,以形成能直接應對客戶的緊急備案。
會議結束,戚時安仿佛有透視眼一樣,說:“我這套理論是這些年一點點摸索出來的,整合了經驗和教訓,但是偏向技術層面,所以諮詢部需要稍加潤色。”
他說著在沈多意和齊組長之間看了看:“做一份完善的方案吧,然後加到培訓內容里。”
齊組長點了點頭,但是沒有立刻應聲。沈多意懂了,主動承擔下來:“齊組長最近手上在跟的合同很多,這個方案我來做吧,做好後給您過目。”
戚時安不留情面地問:“你的合同很少嗎?”
他問完直接說:“該商量就商量,該分工就分工,開完會沈組長找我拿資料。”
沈組長像被老師留下的學生,很沒面子。開完會磨磨蹭蹭地收拾,跟著戚時安上三十層的時候也不抬眼瞧對方,進了辦公室直接往沙發上一坐,開始擺臉子。
戚時安去茶水間的冰箱拿出一杯喝的,示好道:“沈組長,消消氣?”
沈多意陰轉晴的速度太快:“沙冰?”
“早上買的。”戚時安在旁邊坐下,“你和齊組長是平級,不能總這樣幫他,有那個多餘的時間不如和我聊聊天。”
沈多意接過開喝:“都是同事,他最近經常要陪嫂子產檢,我就幫幫忙啊。以後萬一我家裡有什麼事兒,人家也會幫我的。”
戚時安說:“不一樣,你幫人一定要有限度,不能超過。”
“不至於吧,搞投資嗎?”沈多意笑笑,已經把一杯沙冰喝得見了底,“我拿上資料就回去做事了,沒別的吩咐了吧?”
戚時安回答:“沒了。”
他說完忽然去握沈多意的手:“昨天回干休所了,陪我爸媽還有姥爺說了會兒話。希望不久之後,你能陪我一起回去,一起和他們聊天。”
沈多意沒有往深處想,他抽出手捧住戚時安的臉,然後輕輕吻了一下:“姥爺給的魚竿很好用,給的人參也很滋補,你想讓我陪你回家吃飯的話,我下班去逛逛買份禮物,當作給姥爺回禮。”
畢竟霍學川已經不需要補習了,無緣無故去對方家裡,說不過去。
戚時安看著他:“我也想要禮物。”
沈多意恩准道:“那給你也買一個吧。”
下班後戚時安和章以明去東京酒吧喝酒,一陣子沒來,調酒師的水平絲毫沒有見長。章以明擺著資料敘述外出應酬時談的內容,戚時安邊聽邊喝掉了一杯啤酒。
章以明踹他椅子:“你有沒有聽我說?”
戚時安點點頭,心裡繼續猜想沈多意會買什麼禮物給他。
其實沈多意快過生日了,應該他買禮物才對。
和章以明談完,酒也喝完了,戚時安回明安加班,順便給外匯部的幾個操盤手帶了宵夜。一直忙到八九點鐘,才打電話叫司機來接他回家。
吃過晚飯的沈多意開車去商場轉悠,他跟大部分男人一樣,一逛街就犯困。為了不讓自己打太多哈欠,他買了個大甜筒堵住自己的嘴,邊吃邊看。
逛了一圈,他給霍老買了件薄毛衣,等入秋以後就可以穿。沈老的衣服都是他自己來買,所以無論是料子還是款式,他還挺了解老年人品味的。
又轉悠了一層,沈多意惦記著給戚時安買禮物,但又怕買了不合對方的心意,轉來轉去花費了很長時間才買到滿意的。
“還不好啊,要不挑兵挑將吧?”
一道熟悉的童聲從旁邊的店裡傳來,沈多意微微側身,望見了坐在店裡沙發上的薯條。他走過去,聽見正在挑領帶的游思說:“灰色的花紋好看,藍色的手感更好,很煩。”
“那就都買,別煩!”薯條說話的時候渾身用力,把飲料弄灑了,於是立即去拽游思的裙擺,“媽媽!我衣服濕了!”
沈多意的腳步頓住,驚愕地看著對方,剛才薯條喊游思……媽媽?
游思把目光從那兩條領帶上收回,結果還沒低頭看薯條,卻先看見了幾步之外的沈多意。她也有些慌了,但努力保持著端莊,勉強地笑道:“沈組長,這麼巧。”
薯條被暫時寄存在兒童樂園,沈多意和游思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休息,出於禮貌,沈多意沒有主動詢問,因為游思既然願意和他坐下來,想必是有話要拜託的,那他認真傾聽就好。
“沈組長,”游思有些緊張,稍後又釋然地笑了,“剛剛想了好多個理由,但都太假了,所以還是算了,不如大方一點。薯條不是我侄子,是我在雪梨生的兒子,你現在看他,是不是有點像我?”
沈多意很欣賞對方坦然的態度:“眉眼很像,已經是個小帥哥了。”
沉默了片刻,游思說:“謝謝你沒問薯條的爸爸是誰,回國以來我哥問了無數遍,我聽得都要腦溢血了。”
“游小姐,做單親媽媽很辛苦,你很厲害。”沈多意不吝於讚美,“不怕你笑,其實我還想過介紹我師弟給你認識,但是後來覺得你可能不喜歡。”
他說話很有分寸,如果對方通透,便不言自明。
游思沉默片刻,忽然沖他笑起來:“沈組長,我怎麼覺得你看透我了?”
話忽然說到了這份上,沈多意也灑脫起來:“你和戚先生很親近,就像兄妹一樣,同樣是好友,章先生還大你們幾歲,你卻對他很傲慢。他很特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