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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去, 少拿我開玩笑。”沈老還不好意思了,他給戚時安夾了塊魚肉,“小戚, 我們多意和你親近, 你常來家裡玩兒,別嫌我老糊塗麻煩人。”
戚時安說:“爺爺,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特別喜歡陪您聊天。”
吃過飯戚時安就走了, 留得太晚不合適。沈多意把對方送到了公寓門口,然後約好了明天見面的時間。他回家後收拾餐桌,等一切忙活完發現沈老已經坐在沙發上快睡著了。
“爺爺,我扶你回臥室睡吧。”
沈老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又不長不短地喘了口氣:“真老了,覺睡得越來越早,恨不得擱下筷子就閉上眼。”
沈多意說:“秋天嘛,都容易乏累。”他知道沈老不單是睡得越來越早,醒得也越來越早,兩三點鐘其實不是起夜,壓根兒就是醒了。
“多意,”沈老直瞪瞪地望著空氣,“我覺著你和小戚的關係不錯,但跟你和費原、和路路、還有和孟平都不一樣,是默契還是什麼,我也說不清楚。”
沈多意被一團翻滾而來的緊張空氣堵住了胸口,很艱難地說:“是不太一樣。”
沈老用乾枯的手抹了把臉:“是好事兒,處得高興就成。”
夜深人靜,沈多意蜷在沙發上發愣,沈老已經睡下了,而他不敢探究對方的話有沒有什麼深層含義。呆坐了大半夜,他懶得挪攤兒,直接倒下閉上了眼。
第二天約好了吃飯,戚時安去接了孔因虹一趟,然後三個人在餐廳匯合。孔因虹難得沒有穿一身職業套裝,但衣服的顏色仍是嚴肅的深色系,好在項鍊和耳環都是珍珠的,使她看上去溫柔了不少。
沈多意來時衣著整潔,拎著份禮物,還拿著束康乃馨。安靜的包間裡只有他們三個,他走到孔因虹的面前把花遞出去,禮貌又小心地開口:“阿姨,送給您的,希望您喜歡。”
孔因虹起身接過:“謝謝,不過康乃馨是送給老師的。”
沈多意頓了兩秒:“也是送給母親的。”
戚時安一瞬間覺得眼鼻發酸,他抬手攬住孔因虹的肩頭,暗示的意味已經相當明顯。孔因虹也頗感意外,回神後低頭聞了聞花瓣。
“很香,我回家就插到花瓶里。”
三人落座,戚時安負責添茶。他已經點了孔因虹和沈多意愛吃的菜,此時氛圍和緩,適合隨便聊點什麼。
“聽時安說,你們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孔因虹打破了沉默。
沈多意回答:“嗯,我那時候做兼職遇見了他。”他說著說著不敢繼續了,因為不知道戚時安有沒有交代他們是在夜總會遇見的。
萬一沒有,他說漏了怎麼辦。
孔因虹這樣嚴格又規矩的人,肯定不喜歡那種地方。
沈多意思考了一堆問題,轉而說道:“阿姨,我現在工作很穩定,前幾天也試著跟我家裡人說了,但我得一步一步來,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戚時安率先出聲:“你說什麼了?咱倆的事兒?”
“嗯,剛開始暗示了一點,我也不能保證什麼時候交代完。”沈多意面上有些抱歉,而眼神分外誠懇,“我爺爺八十歲了,我不敢太冒險。”
戚時安難得帶上了幾分急切,他從來就沒想讓沈老知道,結果勸說的話先被他媽攔截了。孔因虹微微側身而坐,面對著沈多意,說:“其實今天約你們出來吃飯,主要的目的就是想當面道個歉。之前不了解你家裡的情況,站在我的角度說了傷人的話,對不起。”
她向來嚴肅,此刻有些許難得的溫婉。
沈多意端起茶杯向孔因虹敬茶:“沒關係。阿姨,謝謝您的理解。”
孔因虹把茶喝了,條理清晰地分析道:“因為時安對家裡交代了你們的關係,再加上我之前的那番話,讓你也想要告訴家人。現在誤會解開了,我收回那番話,也建議你不要和爺爺坦白。”
“你爺爺年紀大了,說句實際但殘忍的話,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活不到九十歲,八十已經是高壽了。那個年紀的人就算身體健康,這種事也夠刺激的,何苦讓老人禁受一遭,是不是?”
沈多意心中感激,但反而更加內疚。戚時安本來坐在孔因虹那邊,見狀立刻起身坐到了旁邊,他握住沈多意的手:“我一點都不委屈,而且你都帶我見過你的爸媽了,這是最大的認可了。”
孔因虹有些意外,略微沉吟後問道:“多意,時安帶你去過干休所了嗎?”
沈多意老實回答:“去過,是為了給他弟弟補習,當時我們還沒在一起。”
“也就是還沒正式見過那邊的父母?”孔因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仔細看能發現好像在笑。果不其然,她拿起筷子補了一句:“我是親的,先見我是應該的。”
沈多意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他終於知道戚時安那種漫不經心的得意樣子像誰了,簡直和孔因虹如出一轍。
“說點別的吧,我本來就夠無聊了,說這些更無聊。”孔因虹給沈多意和戚時安各夾了一隻蝦,“或者你們聊天不用管我,我也想看看,兩個男孩兒……是怎麼相處的。”
倆二十大幾歲的男孩兒瞬間羞澀起來,只能老實吃飯。後來孔因虹接了一通研究所的電話,更沒空搭理他們了。
電話掛斷,沈多意問:“阿姨,您是搞地質研究的嗎?”
“嗯,那天晚上剛從大別山考察回來。”孔因虹低著頭說,“這行很枯燥,也非常辛苦,年輕的時候還經常去各地勘測。而且不能透露地圖和具體位置,屬於機密。”
她回想道:“時安的爸爸是搞軍工設計的,經常出差也是一聲令下就收拾行李走了,去哪、去多久都不知道,也是機密。”
孔因虹轉頭看著沈多意,難得露出了一個笑容:“我們就跟倆特務似的,可沒勁了。”
太多人兜兜轉轉半輩子才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那個人,其間經歷了分分合合,經歷了無話可說。也有太多人一輩子都沒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那個人,在湊合中得過且過,期待和幻想一點點被透支和消磨。
沈多意看向戚時安,戚時安也看向沈多意。
他們總歸是幸運的。
一頓飯吃完,他們站在餐廳門口的台階上分別,孔因虹抱著那束康乃馨,然後伸手遞上了一個紙袋。沈多意接過,發現裡面是一瓶寧神的香水。
“放辦公桌上,能用很久。”
“謝謝阿姨。”沈多意目送孔因虹上車離開,等車尾消失在街頭,才敢把壓抑的喜悅之情全數釋放。戚時安攬著他走下台階,悠哉悠哉地說:“這個媽比較冷感,沒關係,還有個熱情的媽。”
沈多意特高興地說:“這倆媽我都喜歡,她們的兒子我最喜歡。”
戚時安的心裡儼然樂開了花,但樂完就馬上認真起來。臨街而立,他抬手抓住了沈多意的肩膀,很鄭重地說:“多意,別把咱們的事兒告訴爺爺,真的,一點風險都不要去冒。”
老人家接受是最好的結果,但老人家有一絲的難過他們都不願看到。戚時安握緊沈多意的肩頭:“爺爺不知道,不是咱們的缺憾。相反,讓他一直開心地度過晚年,才是咱們的幸福。”
沈多意傾身抱住他:“你別這麼好。”
戚時安撫摸對方的後腦,裝模作樣道:“好嗎?我覺得還可以吧,能繼續提高。”
兩個人在餐廳附近的花園走了走,聊了很多。戚時安講了些父母之間的趣事,沈多意說了點街坊中的笑話,最後又都不可避免地拐到了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