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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太過神奇,和初次見面比起來,像換了個世界。
再次下拉,猝不及防出現一張照片,戚時安甚至沒來及收回手指,以至於指尖觸摸在對方的臉上。他的目光定在上面,盛著黃油啤酒的玻璃杯映出了他渾然未覺的笑容。
那笑容中潛藏著些許憐惜,也暗含著蠢蠢欲動的征服欲。
也許是證件照的通病,照片中的沈多意有些拘謹。薄唇抿出一點笑意,黑亮的瞳仁直視著鏡頭,估計是光線的原因,偏白的皮膚被照成了暖色,如果不是穿著毛衣,根本覺不出拍照時是冬天。
戚時安摁滅了手機,終於想起喝那杯啤酒,他望著吧檯內側琳琅滿目的酒櫃,腦海中滾動著沈多意的電話號碼。
他驕矜地想,自己只是覺得緣分奇妙而已,並不是還對那個人有意思。
調酒師這時出聲:“戚先生,本月你第一次待這麼久。”
的確,自己干喝酒很無聊。戚時安覺得這家酒吧不僅調酒技術爛,還很會趕客,他放下空酒杯,轉頭望見個好看的側臉。
鼻樑挺翹,有一點唇珠,額前的頭髮帶著光澤,整個人柔和又安靜,是那麼的熟悉。對方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轉過臉來與他對視。
熟悉感頓時消退乾淨,戚時安覺得有些魔怔。
那人仍在看他,然後舉起杯子投來一個微笑。這種地方,一眼就能勾搭上,一笑就能滾到床上,戚時安把酒喝乾淨,然後利索地走了。
他不愛搞替身那套,中意一個人,就算求而不得也另有一番滋味繾綣在心頭。其他的,像一分也好,像九十九分也罷,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區別,反正都索然無味。
真真的中意他,那誰也替代不了。
他只盼著隨時間沖淡這點心思,沖不淡的話,也只能認了。
可他早就認了,結果又讓他遇見。
進入街尾最高的那棟大樓,戚時安把沈多意的履歷表按了發送,很快有電話打來,他接通說道:“邀請他來面試,越快越好。”
這場小雨持久力驚人,沈多意半夜睡醒時還在下著。
他看了眼毫無動靜的手機,心中大概知道了答案。睡意漸無,從床上轉移到了飄窗,懶得開燈,便摸黑窩在上面亂想。
是不是薪資說高了?
還是哪句話不妥當?
又或者是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探尋原因並沒有多大意義,沈多意想這些只是失眠的消遣。忽然一陣風衝著窗子吹來,雨點啪啪砸在了玻璃上,他帶著不好的預感爬去陽台,果然發現窗戶沒關,晾著的衣服又被打濕了。
半夜做一趟家務真的能治失眠,再回到床上時幾乎是立刻進入了夢鄉。
清晨,豆漿機的噪聲如約而至,沈多意出溜進被子裡抵抗,甚至忽略了枕頭邊響起的手機鈴聲。
沈老按了暫停,慢騰騰地走到臥室門口催促:“都十點了,今天是不是休息啊?起來陪我泡溫泉去吧?”
十點?
沈多意掀了被子,跪坐在床上接通電話:“您好?”
電話那邊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但聲音挺好聽:“你好,我是明安金融投資的章以明。”
沈多意記得,街尾最高的那棟大廈就叫“明安”。
沈老在門口等了五分鐘,聽著裡面說話的動靜,估計只能自己去泡溫泉了。拿上帽子和拐杖,換鞋時臥室開了門。
“爺爺,等我一下。”沈多意說,“明天約了人,今天陪你泡溫泉。”
明安外匯部只有幾名行政在外面,操盤手們全都在會議室開會,戚時安領口松著,襯衫袖子挽到了手肘,兩枚寶石袖扣被隨意扔在菸灰缸的旁邊。
章以明找了位子坐下,百無聊賴地瀏覽“模擬交易員和實盤交易員的注意事項”,來回看了三遍,會議室的玻璃門終於開了。
戚時安最先出來,隨手朝章以明扔了根煙,章以明接住起身,走過去說:“戒不了吧?開會的時候不抽菸真的不尊重人道主義。”
“聞了聞,沒點燃。”戚時安非常自律,“有事兒快說,我忙著呢。”
章以明不滿道:“因為喝酒耽誤了開通夜盤,今天大幅低走,你當然忙了,活該。”
戚時安把煙搶回來塞回煙盒,轉身走到門口:“這是外匯部門,期貨的事兒別跟這兒說。”他說完擋在門口,然後敲了敲門上的牌子。
“操盤重地,非請勿入。”
章以明淡淡一笑:“那叫沈多意的精算師,還請不請啊?”
戚時安已經忙忘了,此時帶著疲倦感也淡淡一笑:“你這麼問,看來已經請了。”
章以明點點頭:“明天面試,你來還是我來?”
“你來。”戚時安想都未想,他怕沈多意還記得他,然後拒絕公司的工作邀請,更怕沈多意不記得他,禮貌又陌生地與他寒暄。
章以明前腳離開,安妮後腳發來了之後一周的行程表。戚時安這才想起,明天要飛德國開會。他念書的時候曾在德國生活過大半年,一直也想再去看看,可此時竟然毫無期待。
幾場雨結束,氣溫不降反升,前一天溫泉泡久了還有些上火。
沈多意早早出門,面試前先去洗了趟車,其實他很懷念以前住在秋葉胡同的日子,那邊的街坊過得很悠閒、很自在,周末無事的時候,就拎著塑料桶自己洗車。磨磨蹭蹭的,洗完再看會兒下棋,然後拎著桶回家吃午飯。
明安大樓內常年保持在二十五攝氏度,邊邊角角處都纖塵不染,除了清潔人員每天要打掃外,每隔半個月都要另找外包公司做全面大掃除。
章以明進電梯時還沒講完電話,低著頭問:“等會兒面試,人是你讓我請的,先說好是不是必須留下?”
戚時安已經坐在了辦公室里:“看他表現,不過我有信心他能通過。”
“那我公事公辦了啊,你上午不是飛柏林嗎?”章以明喝了口咖啡,仰頭的瞬間看到了電梯中的沈多意,於是沒等戚時安回答便掛掉了電話。
沈多意頷首:“章先生嗎?”
章以明伸出右手:“你好,等下直接去我辦公室談吧。”
兩手相握,沈多意直截了當地問:“是游先生向您介紹的我嗎?”
“是,剛才電話里就是他。”章以明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們是朋友,他因為一些情況無法聘用你,覺得很可惜,正好我們公司也需要人手,所以他向我推薦了你。”
沈多意笑道:“希望我們能合作成功。”
從電話突然掛斷後,戚時安就一直坐在椅子上沒動彈,偶爾看一眼手錶,計算著面試時間到了,自我介紹應該做完了。
安妮敲門進來,提醒道:“戚先生,該去機場了。”
戚時安問:“司機吃早飯了嗎?”
“啊?我問下。”安妮無措了兩秒,聯繫完司機後回道,“他吃過了,您沒吃嗎?”
戚時安說:“給他十分鐘,再吃一頓,我等他。”
三分鐘過去,戚時安終於從座位上起身,他拎上包大步流星地離開辦公室,步伐漸漸加快,在半路掉頭轉向了另一層會議室。
整條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無論行走還是奔跑都聽不見聲音,向陽的所有房間都是大大小小的會議室,哪個部門都隨時可以來開會。
最大的那間裡,章以明和沈多意隔著一米的距離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正在探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