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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沿著小區裡的路往外騎,慢得和步行沒什麼區別, 等出了公寓大門拐到街上,他招呼道:“你跟著跑幹什麼,上來坐後面,我拉著你。”
沈多意猛搖頭:“你可別了吧,還拉我呢,我在旁邊跟著跑跑步。”
“又不信任我了。”沈老嘀咕一句,“你小時候我可是騎著三輪接送你好多趟,下大雨的時候你還站在後面給我打著傘。趁我還能騎得動,再拉你幾回,這都八十了,現在的日子是過一天就少一天。”
沈多意忽然抓住車把,從側面攔截住了沈老,這個時間還不算熱,但他卻出了層汗。
沈老抬起布滿皺紋的手,揩去了他額頭上的汗水,用著與剛才拉家常時完全不同的語氣問:“你怎麼啦,一驚一乍的,嚇死我這個老頭子了。”
沈多意看著沈老因年邁而鬆弛的眼皮和已經不那麼清明的雙目,說:“爺爺,我知道你想我爸媽,但他們倆在那邊能互相作伴,可我要是沒了你,就只剩我自己了。你不許說過一天少一天那種話,你得活到一百歲,活得膩煩了也不能走。”
沈老笑他:“怎麼跟耍性子似的,八十已經是高壽了。多意,爺爺跟你說,真要到了那一天,你得笑。誰家都會有這麼一出,但咱們家不一樣,我去找你爸媽團聚,和他們一塊兒保佑你,是高興事兒。”
一陣車鈴響起,有騎車趕去買菜的行人經過,沈多意回了神,低下頭說:“都怨你提這些沒影的事兒,還管東管西,真到了那一天,你管我是哭還是笑。”
沈老氣得捏鈴鐺:“我明明是開解你!不說了,我到路口吃早點去!”
祖孫倆一個騎三輪,一個慢跑,到了路口的早餐店便一起進去要了兩碗豆腐腦,沈多意拿出手機看今天的開盤信息,驚喜地用筷子敲了下碗沿。
“你又怎麼了?”
“爺爺,我和同事合夥炒股了。”他估計沈老不懂什麼是期貨,就說了炒股,“我投了五萬,已經回本還小賺了。”
沈老擔心地問:“靠譜嗎?你工作那麼辛苦賺的錢,可別賠了。聽說有的人挺懂行,但一不留神照樣賠十幾萬。”
沈多意:“……”
“不會的,這個同事特別專業,在我們行業里都有名。”他呼嚕呼嚕喝了半碗豆腐腦,然後拿著焦圈啃,“而且他投得多,肯定比我更重視。”
沈老囑咐道:“你別都指望人家,不出力的話,就平時請請客,謝謝他。”
沈多意盯著碗裡剩下的豆腐腦:“那……今天賺錢了,我晚上請他吃飯?”
“請吧,”沈老覺得自己孫子交際不太行,言傳身教道,“但你別跟人家說請客,賺錢就請客,多俗氣。你們去一起慶祝,那關係聽著不就近了麼。”
沈多意點點頭:“學會了,謝謝您的指導。對了,我請了個阿姨,明天上工考核,人家有什麼廚師證和營養師證,以後頓頓讓你吃好的。”
沈老直瞪眼:“我不愛家裡老有外人!”
“鐘點工,只來做飯和打掃。”沈多意拿起手機,給戚時安發信息說晚上吃飯慶祝,發完看沈老也吃完了,“走吧,回去洗個澡該上班了。”
到了明安時間剛好,每項工作都咬合得很緊密,部門晨會結束後直接去培訓廳進行培訓。台下坐滿了初級規劃師,還有一些其他部門的來旁聽。
關掉大燈,沈多意站在台上拿著遙控器:“我們今天先來看幾個金融市場中出現過的‘黑天鵝事件’。”
與此同時,正在哲思金融開交流會的戚時安收到了安妮的提示簡訊,告知他沈組長的培訓會已經開始了。
他看看手錶,側身對旁邊的章以明說:“你自己盯著吧,我想起來有份重要的文件還沒簽。”
章以明喝進嘴裡的咖啡差點又吐出來:“我說這杯怎麼酸苦酸苦的,原來是你要扔下我。”
戚時安把自己那杯遞給他:“我一口沒喝呢,都給你。”
“行了,趕緊走吧。”章以明皺著眉目送戚時安離開,而後喝了口補償的咖啡,居然比他那杯還苦,真是要命!
培訓廳內向來比會議室安靜,因為開會的話交流很多,一人一張嘴,誰都能鬧出點動靜。但培訓廳不一樣,除了主講師在前方輸出以外,基本上不需要其他人吭聲,除非提問答疑環節。
沈多意站在大屏幕前,影像的光影覆蓋在他的身上,整個人都發著光。他按下遙控器,在另一張頁面更換時說道:“北國置業最近的走勢很有意思,時間關係我們就說這麼多,有興趣的可以持續關注。”
他剛說完就瞥見了門口的人影,玻璃門外戚時安拎著包,看樣子是交流會回來連三十層都沒上,直接來了這裡。
門被推開,戚時安朝他點了點頭,然後一眼都沒看座下的培訓人員,只默默走到了最後一排做好,然後開始旁聽。
沈多意難免想起跟戚時安開會的光景,那種時候都是他在下面聽,對方在上面講,現在位置顛倒,竟然有些……舒慡。
戚時安捧場地拿出本子做筆記,諮詢部的培訓不單是針對技術問題,主要還涵蓋了對客戶的種種分析,他以往只聽章以明講的。
前面的沈多意神采奕奕,戚時安開始還顧得上做筆記,後來就只顧盯著看了。不愧是設計熱線產品最多的高級精算師,也不愧是交易額最高的高級規劃師,他眼中的沈多意語速快慢合適,一言一語之間把每個問題都講解得十分清楚。
思路沒有半點打結,但每個節點都會舉一反三生出數個枝椏,戚時安這會兒終於掃視了一遍在座的員工,誰聽得認真,誰沒跟上進度也大概有了計較。
“好了,今天的內容比較多,只剩五分鐘來答疑。”沈多意看了眼手錶,“隨便問吧,自身的問題也可以。”
“沈組長,哈電的收盤價都不錯,但是一直很沒有存在感,您覺得它怎麼樣?”
沈多意回答:“首先,哈電的盤太小,資金方面從來就沒什麼優勢,而又經常等收盤的時候用大單迅速拉高。怎麼說呢,它自己玩得很高興,我也替它高興,但絕對不會買。”
又有人問:“沈組長,那您有投資哪支呢?您試過期貨嗎?”
“股票之前買過幾支,賺了一點就拋了。”沈多意大方回答,先讓人覺得他很樂意分享自己的私人投資,接著繼續,“期貨的話在關注貴金屬,因為我喜歡吃夜宵,吃完直接睡覺不健康,看看夜盤當鍛鍊身體了。”
戚時安微微抿著嘴,怕自己笑得太明顯。笑著笑著又停了,沈組長怎麼對別人這麼風趣,弄得他也想提問一二。正盤算問個什麼問題,沈多意非常不給面子地說:“今天就到這兒吧,有什麼問題可以發到我郵箱,我會一一回復的。”
這還了得,戚時安咳嗽一聲,待大家都回了頭以後說道:“沈組長工作很忙,再加班處理大家的問題會很辛苦,所以都悠著點。”
培訓結束了,同事們都陸陸續續離開,沈多意在台上關電腦,收拾資料,等人都走光後才抬頭看向坐在最後一排的戚時安。他把文件合上,笑眯眯地問:“戚先生,您還有事嗎?”
戚時安說:“我還沒提問呢。”
“那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戚時安嚴肅正經地問:“沈組長,晚上想吃什麼,我好定位子。”
沈多意尋思半天:“我想吃那次的脆皮卷。”
春天的時候來夏天餐廳,現在夏天了,又來了夏天餐廳。餐單隨著時令變化會有所調整,但招牌的蛋糖脆皮卷時刻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