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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元帝到淑仁宮時,蘇妃正瞧著宮人收拾東西,穆元帝進來了,蘇妃起身行一禮,宮人亦皆放下手頭的事行禮,穆元帝扶了蘇妃,一併在榻上坐了,擺擺手命宮人起來,見蘇妃這裡正忙活,還道,“忙什麼呢?”蘇里一向清靜。
蘇妃揮揮手令宮人們下去了,笑道,“是前些日子陛下命人把老五他們的信給妾身送來。臣妾想著,收拾些東西,什麼時候陛下命人去閩地,也一併給他們捎帶去。”
穆元帝不由笑道,“凡事有朕呢,你的東西只管自己收著,朕虧不了他。”
“陛下是做父親的,臣妾是做母親的,您的東西再多,臣妾也有臣妾的心意。”蘇妃笑接了宮人捧上的茶,道,“陛下嘗嘗,這是閩地的茶。雖說閩地往年也有茶貢上來,按理也都是好的,我也不怎麼嘗吃那兒的茶,如今再嘗,倒覺著還好。”
穆元帝吃一回茶,同蘇妃閒話。蘇妃在宮裡也沒別的事,無非就是說一說兒子媳婦孫子之類的事,穆元帝剛給老大老二傷了心,如今正覺五皇子貼心,自然愛聽這個。五皇子捎回來給蘇妃的信,自然也會經穆元帝的手,穆元帝並未拆開來看,所以聽蘇妃說來也覺有趣,聽說大郎幾個也寫了信,穆元帝道,“拿出來朕看看,他們學寫字了?”
蘇妃命宮人取出,好厚一刀,但其實是因為字大,所以也沒寫多少字,純屬浪費紙張。一看就是見學字的筆跡,穆元帝展開來瞧了,這信到才沒幾日,摺疊的多了,倒有些陳舊感,想來是蘇妃時時翻閱所致。穆元帝拍拍蘇妃的手,看孫子寫的信。大郎通篇都在寫做為哥哥的煩惱,什麼二郎就知道吃東西,三郎呢總是挑食,這讓大郎這做兄長的有些惆悵。還有就是隨父母一併出巡,大郎寫道,有一些很窮很窮的百姓,住很破很破的房屋,屋子很小很窄,他們吃的飯也不如自己平日裡吃的好吃,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窮困的人。大郎決定以後把自己的月錢都攢下來,捐給這些窮困的百姓。
真是有愛心的孫子啊。穆元帝心裡評價。
二郎的信呢,則是通篇寫在某地吃到什麼好吃食,以前沒吃過,新鮮,寫給祖母知道。
穆元帝道,“二郎這小子……”小小年紀,就這麼貪吃。
蘇妃笑,“他們兄弟,二郎身子最好,一年到頭兒從不打個噴嚏的。”
穆元帝想到二郎的年歲,道,“這也是,小孩子家,能吃就好。”
接著看三郎的信,一本打假大全,三郎繪聲繪色,好吧,三郎還沒有這麼多形容詞彙,不過,兄弟當中,三郎也是嘴巴最巧最愛說話的。三郎就說,他們隨父親巡視,各地官員做官的事兒,什麼找許多人穿上軍人的衣裳冒充軍人,還有老頭兒把白髮染黑冒充年輕人。什麼明明是一窮地,地方官充富戶,把窮人關起來不讓上街。再有就如何被他父王識破的事。三郎還寫呢,這些人,又壞又笨,總是說謊,又總結了一回,說謊實在是一件大大的蠢事。當然,三郎也在信里顯擺了,他們如何如何受百姓的歡迎。
好在這些事,五皇子在密折中早與他皇爹說了。蘇妃道,“我收著信還說呢,孩子們這么小,又是大冷的天,巡視什麼的,怎麼還帶著孩子們一道?雖知老五媳婦是個穩妥的,我做祖母的,心裡也放不下。後來瞧著信倒覺著,帶孩子們見見世面是好的。”
穆元帝點點頭,道,“還是大郎的字比較好。”
“都還小呢,大郎自來穩重,這習字,非得坐得住才成。”蘇妃不提掃興的事,道,“先時他們就番,別的我倒不擔心,就是怕飲食上不適應,如今看二郎的信,閩地倒頗有幾樣新鮮吃食。”
“閩地臨海,海鮮是盡有的。”穆元帝想到把貼心的五兒子分封到這樣一個貧瘠刁蠻之地,對蘇妃道,“閩地現在,也只有老五這一心做事的人去收拾了。你莫擔心,有朕呢,他吃不了虧去。”
蘇妃笑,“臣妾曉得。”
穆元帝賞賜了蘇妃一回,倒是胡太后,聽聞是因五皇子之故害得太子受到皇帝兒子的責備,很是刁難了蘇妃兩遭。趙貴妃聽兒媳的勸,沒為難蘇妃,可心裡怎能不恨,故而只作冷眼旁觀狀。倒是謝貴妃私下委婉同穆元帝說了,穆元帝不知如何同胡太后溝通的,總之胡太后轉天就病了。
病就病吧,穆元帝正在氣頭上,讓竇太醫去慈恩宮服侍著,別的也沒怎麼樣,與以前慈恩宮但有風吹糙動,穆元帝必親去侍疾,完全是兩個極端啊。
胡太后一看皇帝兒子不吃這一套,便與閨女哭訴,“我不過略說幾句,你皇兄就這樣,必是厭棄了我。”
文康長公主道,“您說,您好好兒的,朝中的事兒您懂麼,就去開口。反正,我不懂的事,我也不多管。”
“這,這不是為了太子麼。”
“太子還不是皇兄的親兒子。皇兄也是您的親兒子。您不偏自己兒子反去偏別人兒子,不怨皇兄惱。”
胡太后給閨女氣笑,“你這丫頭,盡說這刁話。我是擔心他們父子真生分了呢。你不知道,你皇兄發了大脾氣,叫太子反省哪。”
文康長公主正色道,“朝中的事,自有皇兄做主。太子是皇兄的兒子,皇兄難道不盼著他好。皇兄管教他,也是為著他好。皇兄管教兒子,您要勸也是勸皇兄保重身子,再命人去瞧瞧太子也就是了。”
“我,我也沒說什麼呀。”
對於她娘的胡攪蠻纏,文康長公主早有經驗,問,“那您‘病’什麼呀?”
胡太后只得“好”了。
文康長公主還得為她娘去跟她哥說好話,“朝中的事我也不懂,母后那裡,皇兄就睜隻眼閉隻眼吧。母后一向糊裡糊塗的,耳根子軟,可心是好心。”
親娘,能怎麼著。
也只得湊合著過了。
倒是謝貴妃,對蘇妃很是照顧,當然,她也不忘叮囑兒子認真當差的事。謝貴妃道,“你早晚是要就藩的,刑部這些年,又有你外公,我是不擔心的。只是眼下太子與大皇子之事,也得更多謹慎方好呢。”
三皇子深以為然。
謝貴妃又道,“你父皇這些日子不痛快,你多去陪著說說話,寬一寬你父皇的心。”
三皇子都應了。
謝貴妃絮絮的與兒子說了許多話,她位分與趙貴妃相同,不過是趙貴妃育有皇長子,謝貴妃略讓她一二罷了。要是朝中一直太太平平的,謝貴妃也沒什麼想頭,只是,機會來了,她也不會讓兒子錯過就是。
五皇子還真有本事,遠在蠻地也能將朝局攪得風雲震盪,五皇子告大皇子與太子的私狀,將來大皇子太子倒灶,五皇子這告狀的怕也討不著好。何況,五皇子畢竟不在帝都。
遠了,終是會遠的。
這等良機,謝貴妃是絕不會放過的。
倒是近來南安侯的大壽,因朝中不大安穩,南安侯並未大辦,只擺幾席家宴作罷。四皇子妃四皇子也去了,這是親閨女親女婿,自然要去。
前些天兵部這一翻鬧騰,大皇子都卸了差使,南安侯卻毫髮無傷。穆元帝徹查六部,工部這樣管工程的肥水衙門,也沒查出什麼大問題,四皇子自然也是安穩的,還得了穆元帝一句“實心任事”的評語。如今,年輕的翁婿二人倒是看對了眼,很是說了些話。
四皇子還想著,要不要早日就藩,同岳父商量了一回。南安侯道,“此事,殿下可與陛下提一提,只是,不一定能成。”
四皇子是想避開帝都的風雲,但四皇子願意就藩,自然有不願意就此就藩的。
四皇子想一想,輕聲嘆了口氣。
四皇子又同他岳父請教,“閩地形勢敗壞,我很是擔心五弟。”
南安侯道,“閩地啊……”
感嘆這半截兒,南安侯竟是啥都沒說,你說把四皇子給弄得,上不去下不來,也就是自己岳父,於是,四皇子默默忍了。還有,岳父啊,說我五弟呢,您老,您當然還不老,可您露出這種悵然遠望的神色是怎麼一回事啊!
☆、第186章 李宇
南安侯悵然的事還遠,倒是東宮,本就倒了血霉還未回血,誰曉得胡太后這豬隊友又幫了倒忙,胡太后這事兒,真不是東宮攛掇的啊。太子不笨,他爹正在氣頭上,這會兒誰勸也沒用,便是有慈恩宮這步棋,太子也不想在他爹氣頭上用。
誰曉得,不知誰攛掇了胡太后,胡太后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壞事。
太子因此又挨了穆元帝一通訓斥,穆元帝還道,“不思悔過,看你祖母疼你,你偏去叫你祖母為你操心,如今你祖母病了,你就是這樣孝順你祖母的!”把胡太后的病安太子腦袋上了!
太子真是痛哭流涕的辯白,穆元帝氣頭上也沒什麼好話。
別看穆元帝是以他爹那絕世好爹為目標做父親的,恐怕他自己也覺著他待兒子的心與他爹待他的心是一樣的。當局者迷,這如何能一樣。先帝年過不惑,快進墳頭時方有穆元帝一子,那真是名符其實的命根子。唐總督說,穆元帝得了長子時,高興的減了一年稅賦。可想當年,穆元帝還沒降生,就胡太后當年被寵幸有了身孕,先帝光祭天就祭了三回,甚至硬頭皮,也不怕他老娘不樂意,還祭了回親爹世祖皇帝,好讓天地祖宗保佑能得個兒子,不至於萬里江山送旁人。
蒼天保佑啊,有了穆元帝。
後來胡太后又有身孕,先帝又盼兒子,結果是閨女。先帝雖有些失望,也是極喜歡的。
至先帝過身,只一子一女,女兒年歲小小也賜了封號,給了封邑。兒子是要繼承帝位的,先帝待穆元帝如何,可想而知。
穆元帝呢,雖然他爹過身時他年歲尚小,但皇室兒童早熟,彼時他也懂些事情了。故此,至今懷念他爹。而且,他總想著,當年他爹待他如何,他就待兒子們如何。
先帝做出好榜樣,穆元帝自覺自己這個父親做的不比自己爹差。
穆元帝是這樣認為的,天下父母心,想來他待兒女的心境也的確不比他爹待他的差,不然也嬌縱不出永福公主來!
可其實,如何能一樣呢?
先帝只穆元帝一子,穆元帝現下有子九人。
不論是人還是東西,多了就會貶值。
皇帝家的兒子亦是同理。
穆元帝覺著自己遠不比自己父親命好,自己父親有自己這樣的兒子不說,還有先太皇太后程氏那樣的樣樣明白的母親。雖然穆元帝對自己祖母的感情一向比較複雜,也得承認,自己祖母是個極明白的人。雖然當時在皇位的歸屬上有些猶豫,到底這皇位是自己做的。少時也頗得皇祖母教誨。到自己老娘這裡,穆元帝著實是孝子,親政後立刻給老娘升位,以前只覺著老娘偏心眼兒耳根軟,如今看,連體恤自己這個親兒子的心也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