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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太后抱怨天抱怨地,“這叫什麼脾氣呀?她是來宮裡侍疾的,還是過來氣我的喲!”
寧榮大長公主連忙勸道,“娘娘,文康素來心直口快,親母女,哪兒就真生氣呢。”
“是啊,長公主直率,娘娘您可別往心裡去。”
胡太后平日如何威風八面,給文康長公主發作一通,大家也只得這般勸:長公主就這脾氣,您老就忍了吧。
胡太后是忍也得忍,不忍也沒法子呀。
偏生今天皇帝兒子還不在,出去祭陵了,待穆元帝回宮,已是過晌,待穆元帝過去慈安宮請安時,已是傍晚。胡太后先問了皇帝兒子祭禮可還順利,外頭冷不冷,別凍著。母子倆先說了些正事,胡太后方與皇帝兒子抱怨,“文康這個脾氣,是不氣死我不罷休啊。先時就是你外祖母剛過完大壽,老人有這個壽數,也是福氣啊,我就沒多想,便提起你外祖母來。你外祖母自知避嫌,這不就讓她來麼。她就又不痛快了,我可是沒法子了。”一憋氣,連哀家都不自稱了。
穆元帝並沒有勸母親,反道,“母后也是,文康自來好強,你把她放在壽安夫人之後,她當然不悅。”
胡太后嘆,語重心長道,“一則沒有多想,後來你外祖母過來辭這差使,我也鬆了口氣,我是偏著胡家,可文康是我親閨女,我豈能不顧她的顏面。二則,咱們母子熬了多少年哪,不只咱們在宮裡熬,你外祖母舅舅他們也在宮外熬。先帝在時,是想立我為後的,這樣,你們兄妹便是嫡出身份。可先太皇太后不允,待先帝殯天,我天天做惡夢,一宿一宿的睡不著,就怕太皇太后改了主意,改立靖江王。好在你登了基,我是貴太妃,貴太妃就貴太妃吧,太皇太后一直看不上胡家,你都登基了,你舅家竟不得封爵,在外頭還要受人恥笑。好容易熬你親政,咱們才能過幾年舒坦日子。歷來多少太后母族,有哪家像胡家這樣憋屈的。你外祖母這麼大年紀了,過一天少一天的,也正趕上她過了七十大壽,這兩天我正琢磨這事兒,就沒留心。”
穆元帝道,“母后放心吧,文康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她不痛快,自然要說出來,何況又是當著母后。別人當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后,文康只當你是母親,有火氣也就撒了。您還真與她計較不成。”
胡太后道,“我哪裡會計較這個,只是這眼瞅著就是永福長泰的及笄禮了,她又犯了脾氣,可怎麼著呢。總不能耽擱了吉日。”
穆元帝笑,“朕想法子勸勸她就好了。”
胡太后道,“還是趕緊定了這事兒,再不定下來,宮裡都要有閒話了。”
“母后說的是。”
母子兩人說會兒話,穆元帝陪母親用過晚膳,這才離開。
穆元帝去了昭陽宮。
趙貴妃見皇帝來了,自然高興,行禮後又問可用過晚膳,知道在慈安宮用過了,趙貴妃親捧了茶,笑道,“御醫說娘娘的傷勢復元的很好,陛下只管放心。”
穆元帝道,“事情一樁接一樁,如何放心?”
趙貴妃心知陛下在說長公主之事,連忙道,“長公主性子直些,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臣妾想著,要不讓延熙去勸一勸,過個三五天,也就好了。”穆延熙,趙貴妃所出皇長子。
穆元帝呷口茶,道,“過個三五天,過個三五天就是及笄禮了,要是好不了呢?”
趙貴妃道,“不會吧?長公主不過與太后拌嘴,哪裡就有這麼大氣性。要不,陛下勸一勸長公主?”
穆元帝將茶放置一畔,嘆,“文康的性子,委實霸道了些。倘她著實不願,朕也不能強求,愛妃貴妃之位,代太后主持及笄禮,也未為不可。”
趙貴妃連忙起身謙道,“臣妾萬萬不敢,還是謝妹妹,素來周全妥當,比臣妾更合適。”
穆元帝喝了盞茶,便離了昭陽宮。
趙貴妃送走聖駕,使個眼色讓宮人出去打聽,一時宮人回來輕稟,“陛下去了麟趾宮。”
趙貴妃滿面陰寒,絞著帕子不說話,陛下不會真讓謝貴妃去主持吧!要是文康長公主,這沒的說,可倘讓謝貴妃搶了這差使,這叫她面子往哪兒擱!
麟趾宮。
謝貴妃正在燈下做針線,聞聽聖駕到來,顧不得換衣裳,披了件大毛斗篷,連忙出去接駕。穆元帝挽著她手,道,“快進去,外頭冷。”
謝貴妃笑,“不知陛下要來,臣妾換了常服。”
穆元帝笑,“在自己宮裡,自然是怎麼自在怎麼著。”
倆人一併去了內室,謝貴妃把自己用的手爐給穆元帝擱手裡暖著,道,“晚上天寒。”又吩咐侍女去煮薑茶來。
穆元帝笑,“愛妃在做什麼?”
“如今晝短夜長,想給陛下做件中衣。”謝貴妃拿了半成品的針線給穆元帝看,穆元帝贊,“愛妃好針線。”
“針線平平,給陛下穿裡頭,反正也沒人看得見。”謝貴妃也是十歲孩子的娘了,硬是笑出一抹嬌憨,穆元帝笑,“年底事忙,你也留心身子,等空閒了再做也無妨。”
謝貴妃笑,“陛下放心,臣妾知道。”
謝貴妃撿一些宮裡的事同穆元帝說了,難免說起公主及笄禮之事,穆元帝道,“文康的性子,朕想著,或是你,或是趙貴妃,代太后主持公主及笄禮,未嘗不可。”
謝貴妃連忙道,“還請陛下收回這話,臣妾萬萬不敢應。陛下信任臣妾,因太后娘娘有了年歲,讓臣妾代管宮務,搭把手,這是臣妾的福氣。永福公主、長泰公主,皆嫡公主,臣妾受陛下愛重,畢竟是貴妃之位,公主庶母,於禮於法都不合適。太后娘娘受傷,理當長公主代勞。長公主只是率直了些,陛下做兄長的,還與妹妹較真兒?長公主那裡,找個合適的人勸一勸便好了。就像太后娘娘,頭晌還抱怨長公主呢,下晌就沒事了。都是一家人,可沒有真生氣的理呀。”
穆元帝笑,“倒叫愛妃派了朕一篇不是。”
“臣妾是就事論事。”謝貴妃嗔一句,“陛下找個合適的人,給長公主鋪個台階兒吧。”
穆元帝問,“愛妃看哪個合適?”
謝貴妃也不賣關子,道,“這事兒,臣妾也尋思了半晌。想著陛下不問則罷,陛下既然問臣妾,陛下說,長泰公主如何?”
穆元帝終於笑了,“長泰素來乖巧,人也機伶,不錯。”
“臣妾也這樣想,其實永福公主與長公主的脾氣更像些,只是這勸人的事兒,得是個委婉的性子才好。而且今天長公主出慈安宮時,長泰公主連忙跟了出去,想就勸過長公主了。明兒讓長泰公主去一趟長公主府,親侄女的及笄禮,長公主就是看著侄女的面子,怎會拒絕呢?這樣,一則及笄禮的事兒定了,二則長公主再進宮來給太后請個安,母女倆也就好了。”道歉什麼的,那是甭想。長公主不是這脾氣。
穆元帝稱善,又道,“讓宮裡清靜些,別拿這事兒議論。”到底還有妹妹的面子。
“陛下只管放心,臣妾與趙姐姐已經吩咐下去了,不許宮人多嘴。”
穆元帝頜首,當夜便歇在麟趾宮。
謝貴妃出的主意,胡太后也覺著合適,便讓長泰公主去文康長公主府上走了一趟。
文康長公主是與胡太后生氣,並沒有遷怒長泰公主。先把文康長公主勸好,又有長泰公主道,“皇祖母腳傷著,還一直記掛著姑母。姑母看在皇祖母這個年歲的面子上,別叫老人家掛心,我服侍姑母一併進宮如何。”
文康長公主嘆,“三公主年歲小,暫不提。如今看,就長泰你還算個明白人。”
長泰公主笑笑。
慈安宮裡是親娘,文康長公主發作一回,也不能再怎麼著,便與文康長公主一道進宮了。穆元帝很給妹妹面子,中午過去慈安宮一道用膳,笑,“你再不來,朕就得親去請你了。”
謝貴妃捧一碟新鮮桔子到文康長公主跟前,文康長公主拿了一個,道,“我是給母后提個醒兒,母后、皇后在我前頭,倒也罷了。可要是再把什麼別的人排在我前頭,我可不管什麼年不年節不節的!”
胡太后無奈,“那是你外祖母。”
文康長公主道,“我是天子胞妹!我哥是皇帝,我爹是皇帝,我母親是太后。”她平日裡對胡家夠客氣了,胡家搶別家風頭,肖想鳳儀之位,這些事,文康長公主不稀罕理會。但要胡家想壓到她頭上,她可不會客氣。
聽閨女這話,胡太后立刻矮上一截兒,嘟囔,“還不如別來呢,來了也是氣我。”
“我幹嘛不來,這是我娘家,我願意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穆元帝大笑,胡太后也給氣笑了。
趙貴妃面色微黯,寧榮大長公主笑容不變,心下卻是未料到文康長公主突然發作壞事,早先定好的計量,皆因文康大打折扣!
☆、第52章 志向
文康長公主才不在意其他人做何想,風風光光的為永福公主、長泰公主舉行過及笄禮,承恩公府還得上門兒給她說好聽的,什麼“咱們再不敢搶殿下風頭”啥的,當然,人家說的委婉動聽,不過翻譯過來就是這意思。文康長公主便道,“我知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誰不知道誰呢。”
胡太后也同她說,都是我一時說錯話,你舅舅家可沒搶這差使得罪你的意思。文康長公主道,“母后你以後留神些,也就我,不與母后計較。”
胡太后氣,“你還不與我計較!你皇兄都不會這般忤逆哀家。”到底是誰不與誰計較啊!
文康長公主道,“皇兄也不會弄出這種餿主意來,母后你也想一想,永福長泰,這是尋常公主麼。皇后所出嫡公主,自幼養於母后膝下,除了皇室,誰還配給她們主持及笄禮。我先時不說是給母后留面子,也就外祖母還不糊塗,知道辭了這差使。她不辭試試,這會兒御史台的奏章已經把承恩公府淹了。何況還有永福長泰的面子,倘你叫壽安夫人主持她們的及笄禮,以後三公主呢,三公主出身不及永福、長泰,倒是太后親自主持?!你這不是陷外祖母於不義之地麼?以後有這種大事,別想都不想便說,沒主意先同皇兄商量,要不就跟我商量,我們哪個會害你?你就一門心思的偏著承恩公府,殊不知這偏的不是地方倒叫他家尷尬。”
胡太后這才服了,轉而又嘮叨起老話,先時吃了多少苦,承恩公府如何煎熬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