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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相好長時間沒上朝了,但,太皇太后的千秋壽宴,他還是來了的。韋相就看到一個眼生的將領闖進來,念了幾個曹家人的名字,那些人一應,這將領將手一揮,手下侍衛虎狼一般的撲進來,將曹姓諸人綁了出去。其速度之快,讓諸文官傻眼。蘇不語看向柳扶風,柳扶風安坐席間,紋絲不動。

    韋相看向柳扶風,道,“這不是禁衛軍!”

    柳扶風沉默未言,韋相不能坐視,點頭,“柳大人!”

    柳扶風此方道,“這是江伯爵自江南帶回的黑甲衛,是江伯爵與馮將軍的親兵。”

    韋相失聲道,“馮飛羽要謀——”他的眼睛看到馮飛羽時,話當即止住,臉色慘白,“是太皇太后。”

    柳扶風沒否認也沒承認,他深諳沉默的力量。

    韋相看向柳扶風,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樣,當即問道,“柳大人,你畢竟是太國丈。”這話,韋相說出來都覺著底氣不足。柳扶風冷聲道,“韋相慎言,我的孫女在為國祈福,並非中宮皇后。”  

    老戚國公連忙勸道,“韋相,柳尚書,都消消氣,都消消氣,這,這咱們等一等吧。”這畢竟是皇家的事。唉,怪道先前謝太皇太后那般不給曹家留臉面,果然謝太皇太后在憋大招啊。一想到自家與放家是姻親,老戚國公這顆心就放下了,真不枉自己當年用嫡子娶了謝家庶女啊。

    韋相哪裡消得了氣,他老眼逡巡一圈,直覺道,“李尚書如何不在。”

    是啊,吏部尚書李九江,這位在朝僅次於他的當朝大員,如何不在?

    李九江啊,李九江去處理曹家人了。

    禁宮是江行雲執掌,宮外的事,謝莫如交給了李九江,李九江一直是文官,只是,他有個大名鼎鼎的弟子西寧大將軍忠勇伯彭大郎,便是李九江的關門弟子。

    李九江不過半個時辰就將曹家連根拔起,待慈恩宮傳詔內閣時,也不過小半時辰的光陰,於韋相,卻覺著一生一世也未有如此漫長。韋相一向穩健的步子都有些顫抖,蘇不語輕輕扶了韋相一把,低聲道,“老相爺保重。”

    韋相看向蘇不語,蘇不語是當年蘇相之子,永壽宮蘇太后的叔祖,因堅持要判曹廷斬監侯而被今上訓斥。  

    韋相喃喃,“何以至今日?”他不明白,何以至今日?

    蘇不語低聲道,“聽一聽宮裡怎麼說吧。”

    韋相到底是積年老臣,有些悲哀的點點頭。

    慈恩宮的雅致一如即往,謝太皇太后依舊坐於那張沉香木雕琢的鳳座之上,元寧帝已是不見,曹太后跪在地上,汗若雨下,瑟瑟發抖。

    與曹太后一併跪著的,是一位面生的小宮人。

    內閣幾人行過大禮,謝莫如的聲音一如昨日,道,“起身吧。鑑於此事發生在承恩宮,我宮裡的人說不大妥當,長泰皇姐,你與幾位內閣老臣說說吧。”

    長泰大長公主被點名,她也沒有什麼不敢說的,她早就厭透了曹家。雖然永福大長公主的確是有些勢利眼,但,勢利眼也是人之常情,你曹家不願意,不結這親就是。既結了親,殺了人,就當償命。曹家當皇家是什麼,當公主之後是什麼,就是元寧帝,他還有皇帝的自覺嗎?長泰大長公主要不是氣火了,當初就不會來慈恩宮在謝莫如面前說那些話。今日,她也沒添油加醋,就是一五一十的說了出這事,“曹太后斟了一盞酒給太皇太后賀壽,太皇太后說醉了,但因是曹太后所敬的酒,太皇太后便賞給陛下喝了。曹太后一聽太皇太后將酒轉賜陛下,陛下去接酒時,曹太后卻不慎將酒灑到了陛下袖子上。然後,太皇太后便認出了,曹太后所斟之灑,用的酒壺便是當年靖江世子被毒殺的鴛鴦千機壺。”  

    有慈恩宮的宮人捧出那隻鴛鴦千機壺來,曹太后大呼冤枉,謝莫如直接宣了周院使與兩位院判過來,三人親驗千機壺隔層與那隻金盞所余殘酒,驗出來,並不是一沾立斃的鶴頂紅,想也知道,曹太后新斟的,倘謝莫如喝了即死,那曹太后也脫不開干係,不過,這毒謝莫如也熟悉,是當年太宗皇帝被悼太子毒殺時所用的往生一毒。

    謝莫如聽聞是“往生”,冷笑道,“說來,我與太宗皇帝還真是有些緣分。悼太子當年給太宗皇帝下毒,就是用的此毒。今曹氏毒殺於我,也是用此毒。曹氏你莫不是與悼太子逆黨還有所聯繫。”

    曹太后哆嗦著,只恨不能再厥過去一次。

    這麼多雙眼睛親眼看到的,謝莫如也不可能去冤枉曹太后,尤其,謝莫如把酒賜予元寧帝,曹太后立刻灑了酒水,可見曹太后的確是知道酒水不妥的。

    韋相也無話可說,道,“曹太后畢竟是後宮之人,不知太皇太后要如何處置?”

    “別人要給我斟一盞毒酒,我也只好還她一盞了。”謝莫如淡淡道,“去太后位,貶為庶人,賜死。死後不可入皇陵。”  

    韋相沒有半分意見,“娘娘英明。”

    曹太后一聽說要賜死,當即尖叫,“你們不能殺我!我是皇帝生母!我是皇帝生母!”她這尖叫未叫幾聲便嘎然而止,被幾個粗壯宮人堵了酒拖了下去。

    余者其他貴女誥命,均不由自主的面色泛白。轉眼間,皇帝生母,一國太后,便由此葬送。縱曹太后是自取死路,但看謝莫如此等手段,亦是令人心驚。

    韋相沉聲道,“臣請與娘娘單獨回稟國事。”

    謝莫如看蘇太后一眼,蘇太后便帶著諸貴女誥命等退出慈恩宮。見人走了,韋相方道,“娘娘令江伯爵帶黑甲衛入宮,是早有準備吧。”

    謝莫如道,“我非但是早令行雲有所安排,我還知道,曹氏是由何途徑得到這鴛鴦千機壺,是因何要毒殺於我的?”

    “那娘娘為何不提前阻止?”

    “想殺我的人很多,真正敢動手的倒是不多。”謝莫如問韋相,“若是韋相,韋相要如何阻止?她要是說,她拿鴛鴦千機壺做收藏呢?這法子不行,以後會再生邪心。我要如何,我要一次次的防範?不,我不是這樣的人。誰要向我動手,我必要她命。”  

    韋相道,“接下來,娘娘要如何?”心下想著,倘太皇太后要行廢立之事,他拼了這條老命,也不能對不住先帝。

    謝莫如道,“聽聞,先前韋相罷朝,不知因何緣故?”

    韋相滿嘴苦澀,卻是不肯說半句元寧帝的不是,他道,“是老臣的過錯。”

    “你當然有過錯,曹吳兩家的案子,你心知肚明,勸不動皇帝,內閣一樣可以駁回右侍郎那些狗屁判詞,你呢?你做了什麼?罷朝!哼!”謝莫如冷聲道,“曹停何等無能之人,可配入禁衛軍為職?曹氏愚蠢,堪配尊號?當初,你心心念念讓皇帝親政。我說過,親政之後,皇帝的所有的是與非,就都是你的責任了,你可還記得我這話?”

    韋相以頭觸地,“老臣有罪。但請娘娘看在先帝與仁宗皇帝的面子上,看在此事與陛下無乾的面子上,莫遷怒陛下。”

    韋相這般請求,余者內閣之人卻是看看韋相,看看柳扶風,韋相深深懇求,柳扶風紋絲不同,柳扶風道,“就不知仁宗皇帝與先帝得知曹氏毒殺太皇太后之事,是何感想了?”柳扶風望向韋相不可置信望著自己的目光,一字一字擲地有聲,“何況,曹氏行此大逆之事,她一後宮婦人,東西從哪兒來的?法子是如何想的?樣樣需要查證,只有徹底將案情查清楚,才能不冤枉了誰,也不會令有罪之人藏匿宮中。不然,倘日後太皇太后為罪人所傷,今日內閣無所作為之人,便如同幫凶。”  

    柳扶風此話一出,戶部尚書賀菩算是明白當年先帝臨終前為何要給元寧帝指婚柳氏女了,完全是柳扶風太兇殘了有沒有。

    柳扶風所言在情在理,謝莫如淡淡道,“諸卿以為呢?”這是要大家都表態了。

    韋相完全是要保元寧帝,柳扶風沒提元寧帝一字不是,卻是要徹查曹太后下毒一事,這一徹查,尺度如何掌控,好不好的,略一牽連,便是要興大獄。

    韋相不愧積年老臣,他立刻察覺出柳扶風此話的毒辣,不說別個,就是為了他柳家孫女,柳扶風怕也要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的。韋相當即道,“此事倘流傳出去,怕是有損皇室顏面。”

    謝莫如勾起唇角,露出個諷刺的意味來,她道,“里子都沒了,還要面子做甚!我就是太顧惜皇室顏面,才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到我頭上來!”

    韋相一聽這話,便知謝太皇太后是不會善了的,他咬一咬牙,道,“不知娘娘要如何調查此事?”

    “你問我?我一婦道人家,不知朝政。”

    韋相聽這話當真牙疼,還是道,“不若令三司同審。”韋相信不過柳扶風,卻是信得過三司的。當初吳曹兩家的案子,三司就表現出了身為三司官員的氣節的。  

    謝莫如此方道,“可。”

    三司的效率相當高,主要是,他們根本沒有問瘋了一樣的曹太后,把曹太后身邊近人,曹萱身邊近人,元寧帝身邊近人,悉數逮捕,很快就查了出來。壽康宮的宮人內侍都是悉數換過的,這事兒是元寧帝近身內侍牽的線,曹萱的主意,曹太后點的頭,然後,這鴛鴦千機壺是外頭曹家人私遞進宮的,整個一條藤上的螞蚱,誰都跑不了誰。

    韋相就立等三司結果的,見竟事涉元寧帝內侍,韋相老臉慘白,握著蘇不語的手道,“不語,你可是蘇文忠公之子啊!”

    蘇不語嘆道,“韋相,三司同審,我等皆對得起自己良心。”雖然先前元寧帝那不講理的蠢樣兒還依稀能浮現在眼前,今日元寧帝曹氏一系倒台,蘇不語也不會落井下石,何況,大理寺卿杜執,左都御史鍾御史,皆是有名的直臣。見此二人也是一臉感慨,韋相也沒了法子。

    內閣再去求見太皇太后,謝莫如看此結案文書,韋相道,“要說曹氏對娘娘懷恨在心,老臣是信的。畢竟,韋氏違禮,娘娘多有訓誡。但,陛下對娘娘向來孝敬,老臣是看著陛下長大的,娘娘也是看著陛下長大的,陛下於國事或者多有稚嫩之處,但,老臣不信,陛下是會毒殺太皇太后之人。還請娘娘明鑑。”  

    韋相的思維很清楚,隨曹家去死,但元寧帝得撈出來。

    謝莫如輕聲一嘆,“皇帝身體不好,從此,就去冷月閣休養吧。他一向喜歡曹氏女,讓曹氏女帶著大皇子陪伴他吧。”

    柳扶風看向謝莫如,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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