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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矛盾的感情,讓靖江王說了一句話,“當年,陛下親政後,我命人去帝都,想勸寧平姐姐早些避一避,若她肯聽,也不會那樣早故去。”
江行雲相信這是靖江王的肺腑之言,不論從私心還是政治立場,靖江王都不會願意輔聖公主早早故去。江行雲卻是道,“將軍怎麼能離開戰場呢。”
靖江王道,“你們年輕人,會這麼想。但是,如果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不論怎樣的痛苦艱難,你只會想讓她活著。”
“也是。”江行雲對這話似乎也有別樣感慨,這也不奇怪,人家靖江王不過是死了個同母異父的姐姐,其他親人還有許多。江行雲整個家族就剩她一個了。
江行雲道,“就像許多人都怕死,其實死才是最容易的,這世上,活著遠比死亡不易。”
靖江王道,“你這孩子倒是看得透。”
江行雲忽而一笑,“這倒不是我說的,是王妃說的。魏國夫人的祭日,難得王爺每年都打發人送奠儀。”
“這有什麼,魏國是我的外甥女。”靖江王感慨,“寧平姐姐的後人,也就剩莫如了。”
靖江王與江行雲並不似政敵,相反,他們有一些相同的愛好,說話較一般人親近的多,完全沒有半點火焰氣息啊。倆人是有說有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忘年交呢。
穆三郎笑,“江姑娘投父王的緣,不如住到藩王府來。”
江行雲不樂意,道,“藩王府規矩大,出入麻煩,驛館就很好,我還想在靖江逛一逛。”
依穆三郎的身份,別人就是回絕他,也得委婉著來啊,江行雲說的直接,穆三郎倒是好涵養,笑,“那就隨江姑娘了。要是江姑娘需要嚮導,只管吩咐驛站官員。”這麼短時間的相處,穆三郎就摸到了江行雲的脾氣,這不是個喜歡別人為她做主的女人。
江行雲頜首,“好。”
江行雲也就打發驛館官員去吳巡撫那裡知會了一聲,吳巡撫過來,江行雲把吳氏的家書交給吳巡撫,同時把吳氏預備的端午禮也原封不動的交給吳巡撫,吳巡撫謝了江行雲的帶信之事,道,“知道侄女今年正月成親,我離得遠,無旨不能回帝都。如今她來了閩地同侄女婿團聚,這很好。”原本是吳巡撫相中了謝家,不想閨女沒福,倒是謝家厚道,謝芝還為女兒守了一年,這樣的人家,侄女嫁過去,吳巡撫也是願意的。
江行雲笑,“謝大奶奶極好的人,要是帝都別家貴女,聽到閩地只以為是蠻夷之地,多是不願意來的。大奶奶這樣的貴女,成親就過來服侍大爺,真真是賢良淑德,貴府的家教,令人敬佩。”
“江姑娘過獎了。”儘管江行雲無官無職,吳巡撫也不是傻瓜,知道江行雲與謝莫如交好,這次過來,更有深意,故而頗為客氣,吳巡撫道,“一則這是為婦的本分,二則,閩地連王爺王妃都來得,吳氏女如何就來不得呢。只是我那侄女年歲尚小,還請王妃多指點她。”
江行雲道,“王妃同大奶奶是要姑嫂,大奶奶過來,倒是能幫著王妃分擔一些。王妃組織建藏書樓、或是施粥舍藥的事,總要有個臂膀,大奶奶年紀雖輕,做事委實細緻,王妃就喜歡這樣聰明能幹的人。”
吳巡撫又說侄女能幫到王妃實在容幸,當然,也不忘誇讚王妃的公益事業。
接著,江行雲方同吳巡撫說起靖江世子與穆三郎來,江行雲道,“今日我同王爺遊園,只有世子與三公子相伴,三公子挺受王爺寵愛吧?”
吳巡撫看一眼窗外,江行雲原是坐在一張靠牆的香檀木榻上,此時,優雅起身,一掌輕輕的按在這張大榻上,吳巡撫聽到並不重的“呯”的一聲輕響,繼而就見木榻頃刻坍塌,轉瞬化為齏粉,接著露出一排傳音鋼管。江行雲曲指在鋼管上一彈,嗡的一道清越聲響傳出,江行雲斷喝,“滾遠些!”
整間屋子,江行雲找出六七處竊聽設備,然後將房間拆的七零八落,繼續同吳巡撫說話。
吳巡撫汗都出來了。
江行雲微微一笑,拉過把椅子坐了,繼續剛剛話題,“吳大人放心說吧。”
吳巡撫拭一拭額角的汗,道,“靖江王妃過身的早,三公子的生母邱側妃極得靖江王心意,三公主也極得靖寵愛。”
“王妃的意思,如果方便,讓靖江世子感受到朝廷的善意吧。他是朝廷親自冊封的世子,靖江世子的位子,是朝廷說了算的。”江行雲道,“吳大人也只管放心,您的安危,有我來保證。”
吳巡撫就知道該做什麼了。
第二日,江行雲就竊聽一事當靖江王的面親自說了,當著靖江王的面兒,江行雲冷聲譏誚道,“這等不堪使用的人,王爺竟還留著。我倒不怕被人偷聽,只是手段不入流,委實擾人心煩。”
靖江王不愧這把年紀,臉皮著實夠用,靖江王哈哈大笑,“好好,待下遭我令他們改造的好些,一定不能讓行雲你發覺。”他竟然還問,“都說好話不背人,行雲你跟吳大人說什麼悄悄話了,還不許本王知道。”
遇到靖江王這等人物,江行雲再怎麼怒色也沒用,於是,她笑了笑,端起那官窯薄胎瓷盞里的新茶呷了口方道,“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聽說王爺你寵庶滅嫡,這事,我是無所謂,只是王爺你不曉得,我們王妃最看重嫡庶規矩,王妃讓我同吳巡撫說一聲,請吳巡撫好生勸一勸王爺,這大事上可不能糊塗。世子是經朝廷冊封的,世子的地位,不容動搖。”
靖江王道,“你看,你們王妃就是愛操心,還操心到本王這裡來了。”靖江王雖未冷臉,但話中不悅與不滿,誰都能聽得出。
江行雲卻是沒有半分懼色,道,“我們王妃倒不樂意操這份心,她同王爺有什麼恩怨呢?王爺您好了,難不成對我們王妃有什麼害處?如今閩王海軍都不再籌建,難不成王爺覺著我們盼著您倒灶?您可千萬別誤會,有您老在,以後也沒人想著我們王妃是輔聖之後了。”江行雲笑眼瞥向靖江王,輕輕的放下茶盞,不客氣道,“王爺您保重吧,還嫌我們王妃操心你靖江的事,您老難道沒操心過我們閩地的事。怕是帝都的事,您都沒少操心吧。”
靖江王微微一笑,“是啊,咱們都是愛操心的人。”
☆、第196章 了無牽掛
兩個愛操心的人在一處,更有操不完的心了。
好在彼此臉皮雖厚,就像江行雲說的,相殺相疑相近相親,皇室中人的關係向來複雜。靖江王對閩王一系的感情同樣莫測,故而,江行雲在靖江王的地盤兒頗得禮遇。
當然,以江行雲的脾氣,你敢不禮遇她,她能問到你臉上去。你要沒靖江王的地位以及厚臉皮,那就等著吧!
靖江王還尤其問江行雲,“昔日永定侯練兵,其實頗得其法,只是一時不慎,敗於海賊之手。要我說,閩地臨海,練一練海軍倒是好的。陛下的方略是對的。”
看吧,剛剛還說謝莫如操心到他靖江的事,他不也為閩地操心麼。江行雲道,“閩地無海軍將領,海賊猖獗,永定侯一敗傾城,哪裡還禁得起再敗。”
靖江王道,“到底得有個法子,不然總是騷擾海境,也不是常法。”
江行雲道,“如今在海邊的百姓遷的七七八八了,倒不怕海賊來。”
靖江王大為佩服,“昔年永定侯就想令沿海百姓內遷,只是百姓們難捨家園,到底未能成功。閩王不凡哪。”這事兒辦的漂亮。
“還得多謝海匪,他們時常上岸侵擾,閩王給他們山地開荒,開出的山地是自己的,十年內免稅,人們就願意了。如今沿海都搬的差不離了,就是海賊們再來,無非就是吃些海沙子。”江行雲笑,“說來此事能成,多虧海匪,倘不是他們三不五時的過來,百姓們哪裡肯搬。他們來的勤懇,未用官府之力,百姓們就都搬了。”
江行雲笑眯眯的,這話真能叫靖江王鬱悶一回的了。
靖江王笑,“嗯,閩王不錯,應勢順勢,不過一年多的光景,便將閩地掌握其中了。”
江行雲笑,“閩王本就是來收拾爛攤子的,要這會兒還被人視為傀儡,我有什麼面子來靖江與王爺相見呢?”
“行雲你太過拘泥了,不說身份,單就是你的人品本事,你什麼時候來,我都視為上賓。”
江行雲似笑非笑,“上賓不敢當,只求王爺少替我們閩地操心幾次就行了。”
靖江王見江行雲舊話重提,不由大笑,指著江行雲道,“你們小姑娘家,就是嘴上不饒人哪。”又道,“行雲你實在合本王的心,不如留在靖江如何?”
江行雲想都未想,直接道,“自來忠臣不侍二主,我若留在靖江,也就不是王爺看重的人品了。”
靖江王道,“本王正妃過身已久,本王以正妃之位相聘。”
甭看靖江王臉皮厚,到底是藩王之尊,他既說出口,便是算數的。江行雲卻是俐落,笑睨靖江王一眼,“我要有意嫁為人婦,也等不到這會兒。”
這倒也在靖江王的意料之內,靖江王不免惋惜道,“你這樣的人品,孤獨一世,豈不可惜。”
“我這樣的人品,要是慕富貴慕權勢才可惜呢。”
靖江王頗是毒辣,“世人誰不慕富貴權勢,行雲你不是外人,我也不說那些虛言哄你。不說別人,就是行雲你,依你的出身,我信你不在意富貴,但倘非權勢在手,不說富貴,怕是你自己都保不住。”
江行雲道,“權勢在我手,不是因為我欣羨於它,而是我有本事,它應在我手罷了。”
靖江王又是一陣笑,同江行雲道,“倘我年輕時遇到你,再不會放過。”
到底是一地藩王,何況靖江王說願意以正妃之位相聘,這話江不辱沒江行雲。江行雲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天地憾事。”
倆人一言一語的都說到天地憾事上去了,靖江王受此奉承,倒也受用。並不是說江行雲的話哪裡就格外動聽,實際上,比這動聽千百倍的話靖江王也時常聽到。只是,說話的人不同,說這話的人是江行雲,哪怕裡頭有說靖江王老的意思,靖江王聽著也格外順耳了。
靖江王問,“你來時,你們王妃可還有別的吩咐?”如今話都說開了,靖江王也就不繞什麼彎子了。
江行雲道,“王妃說,想讓我看看王爺家的港口。要是有空,再看看王爺家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