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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兩人也沒有多少話好說,寒暄幾句,混個面熟,賀菩便告辭了去。

    其實不要說賀菩琢磨不透閩王舉薦李鈞此舉,便是太子殿下也想不透,倒是李鈞年老成精,去東宮時便坦坦蕩蕩的與太子道,“閩王殿下看著端嚴,其實是個細緻人。想當年老臣被貶出帝都,閩王殿下還送了老臣一方硯台,也是老臣意想不到的。須知,老臣當年被貶,說來還是受科弊案的牽連。”

    李鈞把這話說出來,太子心下懷疑去之七八,道,“五弟何止細緻,李相怕是不知,這些年,五弟為人,越發有章法的。”

    雖太子未在御前舉薦自己,但李鈞本身能列入刑部尚書三位侯選人之一,也是多得太子提點。若先時,李鈞怕是要擔憂東宮在今上心中地位的,只是,在今上指蘇氏女為太孫妃,而後再調自己入刑部後,李鈞便知道,太子尚有一爭之力。何況,現下閩王顯耀,但,自己早便與太子淵源頗深,而閩王身邊,怕是無自己立足之地呀。縱太子身處險地,但,越是如此,倘自己能扶太子至大位,豈不更顯功高。

    李鈞早在腹內有一番盤算的,見太子對閩王似有所指,李鈞便道,“臣便是不知,聽也聽了許多。恕臣直言,臣在外,只聽得閩王如日中天,卻未聽得殿下有所應對,不知中何緣故?”  

    太子頓時面色黯淡,低聲道,“父皇眼瞅便要冊立新後,孤還能有何應對?”

    李鈞溫聲道,“倘陛下當真對殿下失去信心,焉會為太孫指得如此婚事?殿下想一想,諸皇孫中,還有哪位皇孫能聯姻首輔家族?蘇家,一位首輔,兩位總督,餘下為官者不可勝數。縱無公侯爵位,但看遍帝都,也無哪家公門侯府能及蘇氏之力。”

    太子面色果然稍稍緩和了些,嘆道,“此事,孤也想過。只是,倘父皇對孤仍似以往看重,為何要提立後之事?”

    李鈞道,“殿下也知,陛下待殿下不似以往,不知殿下可知是何緣故?”

    太子長嘆,“不過是因孤於江南戰事失利之故罷了。”

    “非也。”李鈞正色道,“殿下當年只是代陛下巡賞江南,殿下並非主帥,江南失利,如何能怪到殿下頭上?倘江南失利皆為殿下緣故,那麼,當初南安侯為何不肯在江南失利之後重返帝都?為何要在建立功勳後再行還朝?”

    太子苦笑,“滿朝之下,怕只有李相你做這般想了。他們不過礙於東宮的顏面,不好開口,可實際上,這些人怕都是想,當初是孤偏袒吳國公奪取南安侯的兵權,從而導致江南大敗。孤在他們心裡,不過是險些連累江山傾覆的罪人。”  

    李鈞問道,“那殿下覺著,這些人想的,是否正確,是否有理?”

    太子薄唇緊抿,沉默良久,方緩聲道,“那時,南安侯在江南打了好幾場勝仗,孤奉旨巡賞江南。孤的確有私心,因從未接觸過戰事,孤就想著,倘孤在江南之時,南安侯能再打幾場勝仗方好。一則,孤能學些軍略;二則,孤還朝更得風光。可南安侯不肯出戰,孤的確心生不滿,可要說孤皆因私心便奪南安兵權,孤可對天發誓,當時的確是因南安可能與靖江有所來往,孤擔心的是江南大軍的安危,方軟禁了南安侯。孤後來送密折至帝都,請父皇拿個主意,未料得及,靖江便反了。再去尋南安侯時,南安侯便已不見,南安侯說有人鴆殺於他,孤當時證據在手,只要父皇再譴大將代替南安侯,南安侯便可押至帝都受審,孤何必要多此一舉。不要說鴆殺於他,便是他南安侯掉一根汗毛,怕天下人便得以為是孤下的手。孤還沒這麼蠢!”

    李鈞對江南之事也思量過許多遍,奈何自己當時在陝甘任職,且西寧關年年有戰事,對江南之事了解的到底不多。不過,在南安侯被鴆殺之事上,李鈞與太子的看法是一樣的,李鈞與太子相識並非一日,他還是太子心腹,對太子性子了解頗深,李鈞也認為,太子不可能幹出鴆殺南安侯的事的。這事,太蠢。  

    李鈞再細問了一些細節,然後對太子道,“殿下因江南之故失愛於陛下,可話說回來,江南之事,倘全怪到殿下身上,也未免太冤枉了。老臣與殿下相識多年,有些話便直說了,對不對的,還請殿下包涵。”

    太子連忙道,“在孤心裡,李相一相是孤的太傅,既是師徒,李相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倘李相都不能對孤直言,孤還能信誰去呢。”

    李鈞道,“殿下的確在江南事上是有過失的。”

    太子的臉色雖難看,還是道,“是,孤承認。”

    “那麼,如今靖江王諸子與諸臣皆已押赴帝都,殿下願不願意請陛下下旨,重審江南之事,查明南安侯被鴆殺的真相!”

    太子臉頰上肌肉不自覺的一跳,對李鈞道,“倘此時開審此案,怕立後是誓在必行了。”

    李鈞道,“殿下,鳳儀宮空懸多年,天底下,哪個兒子能阻止父親續弦娶妻呢?便是再立後位,新立的皇后再也越不過先皇后去?倘陛下當真囑意五殿下,如何會將臣召回帝都?”  

    太子低語道,“這正是孤苦苦不能明白之處,父皇若仍有意於孤,便不該令五弟坐大。父皇若有意五弟,如何又給太孫定下這樣一樁親事,如何又在刑部尚書一事上偏袒於孤呢?”

    李鈞溫聲安慰,“陛下若這般容易被人看透,也就不是陛下了。”說著,話音一轉,語調低沉中透出三分凜凜寒意,“殿下,依臣對陛下的了解,這只能說明,陛下對殿下心存不滿,但,陛下仍對殿下抱有一線信心,願意再等等看。畢竟,儲位不比他事。但,倘殿下再行止踏錯半步,恐怕,陛下會毫不猶豫的換了殿下!”

    太子眼神一沉,沉聲道,“李相肯與孤說這些心腹之言,孤明白。”本就是血淋淋的事實,驀然被人揭開,縱面上難堪,太子也得知李相的情。頓一頓,太子繼續道,“李相有什麼打算,儘管悉數說與孤知道便是。”

    李鈞心下暗想,太子雖優柔寡斷,但善納諫言,亦不失為明君之姿。閩王勢頭雖好,奈何有輔聖舊事,閩王又獨寵謝氏,除非萬不得已,實不能投轉閩王。將心一沉,李鈞與太子道,“臣掌刑部,便將當年江南之案光明正大的拿到三司面前審一審吧!這裡頭,倘殿下有過失之處,殿下當向陛下請罪,倘非殿下疏失,臣絕不會讓殿下為別人背上黑鍋。此案審罷,裡面是非曲直,俱會有個說法!殿下只管安心在陛下身邊聽政,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殿下是陛下親子,殿下縱有過失,只要父子情分在,儲位便是安穩的。”  

    太子道,“孤明日便向父皇請旨,三司聯審南安侯被鴆殺一案。”

    李鈞頜首,“殿下英明。”

    “還有一事,殿下還需在請旨聯審南安侯被鴆殺一事之前與陛下說一說。”

    “何事?”

    “鳳儀宮空置多年,既要立後,當檢修鳳儀宮。”李鈞淡淡道,“殿下當給陛下提個醒兒。”

    太子咬牙,“孤明白。”

    李鈞看太子一幅咬牙切齒的模樣,心說,當年五皇子請陛下早立太子是何風範,不過是修個風儀宮,至於麼。李鈞只得道,“殿下放心,眼瞅年根子底下了,朝里祭天祭祖的事還忙不過來呢。便是修鳳儀宮,也得明年開春了。”

    太子與李鈞是無話不談的,嘆道,“倘不立皇后,便是修他十座八座的風儀宮又如何?一旦立後……”感慨一回,太子道,“依相李看,父皇會立哪位娘娘?”  

    李鈞果斷回答,“非蘇淑妃莫屬。”

    太子臉色一白,問李鈞,“皇貴妃之位如何?”

    李鈞伴駕多年,道,“倘是皇貴妃之位,自然好。倘是後位,殿下也莫要亂了分寸。”

    “孤明白。”

    李鈞心下一嘆,太子殿下怕是不明白,自己的父親有一顆如何冷酷的心腸。

    立皇后雖令太子難安,但,陛下的心仍是在東宮的,不然,憑陛下的性子,倘當真有易儲之心,斷不會先立皇后這般麻煩。只是,五皇子崢嶸漸顯,太子卻連連失誤,陛下於儲位一事上心意動搖再所難免。

    謝莫如對李鈞的評價是,“比那什麼寧祭酒強百倍。”

    五皇子亦道,“李相一回來,東宮氣象都不同了。你不曉得,今日太子請旨當令工部檢修鳳儀宮時,大哥臉上那表情,仿佛活見了鬼。”

    謝莫如道,“李相大人比鬼可怕的多。”

    五皇子道,“添一勁敵。”  

    謝莫如笑,“李相還算不得勁敵。殿下想一想,依李相這等本領,在當年陛下親政一事中猶算不得一等一的人物。難不成,他老了,就成一等人物了?”

    “那你說誰算一等人物?”

    “殿下這樣的。”

    五皇子受此一記馬屁,不由輕笑,道,“你莫打趣我。”

    “何來打趣。這世間,出色的人有許多,有人善詩文,有人善武功,殿下可能會說,如九江如扶風這樣的人,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才算出眾,可殿下想想,他們未跟隨殿下之前只是芸芸眾生中的平凡人物,跟隨殿下後方得才幹施展。就如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殿下有伯樂之才,殿下不算一等人物,誰還算?”

    五皇子給妻子贊的臉上微熱,道,“有才幹的人,早晚有展露才幹之日。”

    “那也不一定,南安侯不一樣有才幹麼?倘他最先遇到的是殿下,怕不止於一個侯爵之位了。”

    說到南安侯,五皇子又是一嘆,與謝莫如商議道,“太子請求審查南安侯被鴆殺一事呢。”  

    “這是太子明白。此事審出個結果,就算有了說法,堵上朝中悠悠之口。”

    五皇子道,“於太子自然是有好處的。”

    謝莫如道,“江南之事,陛下心中有數。說來,祖父雖退了,三皇子於刑部多年,便是李相欲掌刑部,有三皇子在,也不是易事。只怕三皇子那個性子,只盼著誰都不得罪才好,倒不知他是個什麼主意。”

    “三哥怕是自己也犯難,他素來圓融的人,怕自己不欲沾手,終要落到李相手裡。”五皇子也知三皇子脾性,說來三皇子委實性子好,既非太子剛愎自用,也非大皇子蠻橫無禮,更不是六皇子那般糊塗,可說來,這般玲瓏之人,也是最沒立場的人。要是擱大皇子遇著這等機會,便是不對太子落井下石,起碼也得讓刑部查個水落石出。但擱三皇子頭上,三皇子怕是不欲得罪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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