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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謝太太拭去眼淚,攜兒子一道坐了。謝柏先給母親請過安,謝莫如謝莫憂給二叔請安,諸人各敘過禮數,方坐下說話。
謝柏較先前在帝都時消瘦了些,精神較先前卻好,眉目疏朗,更勝瀟灑。謝太太又問了一套與宜安公主八九成相似的話,謝柏答的也差不多。謝太太對兒子心疼不已,謝莫憂道,“西蠻王室難道也這樣沒吃沒喝的?”
謝柏笑,“什麼叫沒吃沒喝,西蠻就是這種風俗,牛羊管夠,豐盛的很。”
謝莫憂道,“那二叔怎麼還瘦了?”
“我倒覺著結實了。”謝柏見兩個侄女也長大許多,性子卻無大變,謝莫憂依舊活潑,謝莫如依舊寡言,便道,“莫如一向可好?”
謝莫如道,“都好。”
謝莫憂對此對話頗是無語,難道不該是長姐問候二叔麼,如今倒成二叔問侯長姐了。謝莫如道,“人生在世,當轟轟烈烈,富貴苟安,有何意趣?二叔此行,縱然辛苦,也是求仁得仁了。”
謝柏大笑,“知我者,莫如也。”
謝莫如微微一笑,謝柏做了駙馬還能一手推動西蠻出使之事,倘他不是年歲尚輕,入仕尚短,主使的位子穩穩是他的。這般作為,要說謝柏是為了富貴,就淺薄了。謝柏生於尚書府,探花出身尚宜安公主,便是宜安公主並非皇室,其父睿王也是正經宗親,謝柏缺的從來不是富貴。倘安於富貴,何需千里迢迢出使西蠻?相對於駙馬之位的安逸,謝柏自然有其人生上的追求。
謝太太直念佛,道,“我就盼著你們平平安安的,轟烈不轟烈的,有什麼要緊。”
謝莫如一笑,不再說話。
謝柏道,“能去西蠻見識一番,著實開闊眼界,何況我們是奉聖命出使,亦有護軍相送,母親委實不必擔心。”
謝太太道,“你說的輕巧,等你做了父親,就知道做父母的心了。”
謝太太這般一說,宜安公主臉先紅了。謝太太已經從初見兒子的激動中恢復平靜,此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宜安公主有些羞色,便不再多提此事。她做親娘的,只因媳婦是公主,故此,不好直接關懷此事,但謝太太也挺急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謝莫憂笑,“祖母叫廚下做了許多二叔愛吃的飯菜,可惜二叔中午沒回來,便宜了我跟大姐姐。”
謝柏笑,“那就罰你晚上替我把酒,我帶了西蠻的美酒回來,咱們一道嘗嘗。”
大家自是稱好。
待傍晚謝尚書謝松一道回府,另有謝芝謝蘭謝玉兄弟,自然另有一番熱鬧。用過晚飯,宜安公主就近去蒼柏院歇了,謝尚書叫了謝松謝柏去書房說話。
謝柏此方說了,“我們到時西蠻王已在病中,第九子、第十子與輔政大臣主政,也是巧了,原本五月就要啟程回帝都,偏趕上西蠻王病發過逝,九王子、十王子因王位起兵,又後大王子、三王子、七王子各有兵馬,王庭亂作一團,使團因此滯留,後來在我們的調節下,幾位王子達成協議,罷了兵馬。我們方得回朝。”
謝尚書拈鬚道,“先時,我與你大哥商量著,料到是西蠻出了事,不想竟這般嚴重。”
謝柏道,“好在不虛此行。”
謝松道,“能平安回朝,也是運道了。”西蠻形勢不穩,說是罷兵,但幾方勢力膠著,於朝廷不是壞事,相對的,於在西蠻的使團,縱然能探聽出許多西蠻的內部消息,但使團歸程路遠,其間兇險,可想而知。
謝柏道,“我觀西蠻形勢,這幾位王子之爭,恐怕還要亂上幾年。良機難覓,若使人親去西寧關主持,運作得當,是內耗西蠻的不二良機。”
謝尚書道,“怎麼,你有意外放?駙馬可無此先例。”
謝柏道,“端看聖意吧。”
謝尚書有些猶豫,次子既然說出這話,就有幾分把握,想來對西蠻形勢定有深入了解,只是,與宜安公主大婚一年有餘,子嗣尚無不說,若次子外放,與宜安公主久離疏遠,也非幸事。
謝尚書道,“你若外放,公主如何?”
謝柏道,“我與公主商議。”
謝柏尚未與宜安公主說起想外放的事兒,小夫妻久別重聚,恩愛尚且來不及,何苦說這些事掃興。他倒是私下與謝莫如說了一句,謝莫如思量片刻道,“要是二叔有此意,不妨先請祖母私下同貴妃透個信兒,不然太后那裡怕是捨不得。”胡太后可不是什麼深明大義的性子,這位太后上位,靠的不是別個,就是她給先帝生了唯一的一對兒女。只看往日間做的事,也就是個尋常小戶人家姨太太雞生鵝斗的政治水準。可如今胡太后正位慈安宮,穆元帝已掌天子權柄,胡太后無甚水準,偏生忽視不得。
謝柏道,“我也有此意,只是擔心承恩公府私下同公主建言。”他與宜安公主成親時日尚短,承恩公府卻是宜安公主的外家,自來對宜安公主頗多照顧,何況宜安公主又是在慈安宮長大,胡太后對娘家的感情,那就不必說了。
謝莫如道,“公主出身宗室,算起來是陛下表妹。寧榮大長公主說來並非世祖皇帝之女,卻因緣際會,得封大長公主。自來公主獲封,或因血脈輩份,或因功勳顯著,後者雖機會較少,也並非全無機會。西寧州自是比不得帝都,但公主親去西寧州,她所受的辛苦,是明明白白的擺在天下人眼前的。這種機會,於公主自己,錯過也可惜。至於承恩公府,二叔不妨待此事十拿九穩後,先同陛下商議。只要陛下點頭,承恩公府籠絡公主還來不及,焉何會與陛下對著幹。就是太后那裡,只要公主自己同意,又有陛下心意,太后也不能阻攔的。”
謝柏曲指輕敲膝蓋,嘆道,“還有一事,你年少或者不知,當年睿王戰死西寧關,內里頗多曲折。”宜安公主身為睿王唯一骨血,對西寧關恐怕並無好感。
謝莫如道,“當年睿王戰死,今上問罪當年主持西寧關的老永安侯,轉而又賜婚永安侯與文康長公主,恐怕即使有內情,也非永安侯府之過。”怕是睿王本身死的不怎麼光彩,好在接替老永安侯的宋大將軍亦是良材,西寧關守將平平安安過度,今上賜婚也安撫了永安侯府,故此,再無人深究。
這些事,縱使無人告訴謝莫如,謝莫如也猜得出一二。
所以說,宜安公主一向與文康長公主不大親近,恐怕也有此中原因。只是,宜安公主自己可能並不如此看待。但,憑心而論,宜安公主本身能破例獲封公主,真就是皇恩浩蕩了。
既如此,請將倒不如激將。
謝莫如未說出來,但看謝柏神色,依謝柏智慧,定也想得到這等辦法。只是夫妻之間,要用這般謀略,到底不好宣諸於口的。
心照不宣,叔侄二人換了個話題,說起西蠻諸事來。
☆、第75章 外放之事
謝柏自西蠻帶回不少好皮子,謝太太心喜次子有出息,家裡一人添一件皮裘。
謝家女孩兒格外嬌寵些,謝太太又讓小姐妹兩個各挑些皮子存著,自己做些物件兒也便宜。謝莫憂處處以謝莫如為先,謝莫如挑了幾張小的,留著做手捂子或是昭君套兒什麼的。謝莫憂有樣學樣,心下思量,大衣裳已添了一件裘衣,的確不好再挑大的了。
待挑得皮子,謝太太又帶著姐妹兩個整理給壽安夫人的禮單。
壽安夫人的壽辰就在眼前了。
謝莫如瞧著,與去歲的禮單相仿,謝莫憂上次桂花宴在承恩公府受了怠慢,看這禮單不禁道,“外戚就是沾光,別家走禮還講究個禮尚往來,倒是他家,只進不出的。”
謝太太笑,“這是哪裡的話,畢竟是今上外家,又是公主外家,不好怠慢。”
謝莫憂眼珠一轉,想著即使是宜安公主外家,禮單也不過與以往持平,並不見增多,心氣略平,抿嘴一笑,不說話了。
承恩公府的禮倒是好備,反正與胡家自來也不大親近,不要失禮就好。謝太太發愁的是,方氏的生辰也在眼前了。謝太太乾脆就把衣料首飾的給謝莫如,隨謝莫如給方氏安排去吧。
謝太太還把謝柏特意從西蠻帶回的紫羔皮挑了最好的給了方氏,絕對是沒有半點兒怠慢。
這次謝太太去承恩公府賀壽,謝莫憂沒有跟著一道去,而是與謝莫如在家,未去湊那熱鬧。宜安公主事後還與謝柏道,“莫憂是不是記仇了?說來也是玉娘得罪了她,五兒、三娘還打聽莫憂來著。”
謝柏剛回帝都,並不知桂花宴的事,笑問,“怎麼說,這裡頭還有什麼故事不成?”
“也說不上什麼故事,小女孩兒家,短不了拌個嘴賭個氣的。”謝家是她的婆家,承恩公府是她外家,都是親近的,宜安公主自不願兩府生疏了去。既開了頭,宜安公主便將事大致說了一遍。
謝柏道,“永毅侯府一向高調,倒不知他家姑娘這般潑辣。”
“玉娘年歲也小,家裡已教導過她,說是認錯了人,莫如也沒得罪過她,都是誤會。”
謝柏這等年齡身份,再不會說薛玉娘一個女孩子的不是,不過就事論事,“我倒不擔心莫如,就是莫憂,不過是被她誤傷。倒是薛姑娘,虧得她是認錯了,莫憂好說話,咱們兩家,看著你的面子,不會多做計較。只是薛姑娘這般衝動,容易為小人所乘。別人說起來,也只會說薛姑娘不懂事。”
宜安公主嘆,“誰說不是呢。也不知是誰挑撥的玉娘?”
“要說是外人挑撥,哪怕薛姑娘衝動些,怕也不會輕信外人的話。事情要壞,多是壞在親近人身上。”謝柏略說兩句,復又道,“罷了,永毅侯府的事,再如何也不與咱們相干。薛姑娘身邊兒不清淨,又對莫如莫憂有所偏見。莫憂不去承恩公府也好,免得遇上再生事端。”
宜安公主忙道,“玉娘已是好了。”
謝柏挽住宜安公主的手,溫聲道,“好不好的,何必去冒這個險。壽安老夫人壽辰不比別個,桂花宴上小姑娘拌嘴,大家一笑而過,倘是在這壽宴上,可就貽笑大方了。倘真有什麼事,三家都沒臉,倒不若咱家退一舍,小心為上。”
謝柏話在理,宜安公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道,“玉娘是真的知道錯了,還想與莫憂賠不是呢。”
謝柏的智慧,完全秒殺宜安公主,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會與宜安公主在言語上計較這些小女孩兒間的事,反正他家侄女又沒吃虧,那薛玉娘真得去燒燒香,將莫憂誤認作莫如是她走運,不然她真在莫如面前找死,今日就不是這番景象了。謝柏柔聲寬慰妻子,“你且放心,莫憂我是知道的,並不會計較這個。有些話,在承恩公府不好說,我只跟你說,幕後之人尚不明了,不要說咱家,就是承恩公府也要小心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