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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妃道,“撐得住又如何,撐不住又如何。撐得住撐不住也沒人替她撐一撐的。”靜默片刻,蘇妃方緩了精神,問兒子,“這會兒回來,定還沒用午膳吧。”
四皇子道,“我想著母妃在宮裡一定牽掛,法事一了就先回來了。母妃也還沒用吧。”
母子倆一道用午膳,蘇妃到底沒多少胃口,只是略用了些,一意給兒子布菜添湯。待午膳後,四皇子方道,“皇祖母和謝娘娘也打發人賜了東西,我大約是去的早了,也不知道,不然一併帶去就好了。”他去的早,太后內侍去的晚,搞得像兩撥人似的。其實的確也是兩撥人,四皇子就是覺著,這樣顯著不大好。
蘇妃卻是不以為意,淡淡的模樣,“太后怕是聽聞陛下有所賞賜,方令人補了一份奠儀,自然比你去的晚。”
四皇子道,“怎麼趙娘娘沒有順道打發人送一份奠儀呢?”捎帶腳的事兒。趙謝二位貴妃共同打理宮闈,這種事,既便趙貴妃同謝家沒啥交情,但看著謝貴妃的面子,又能追隨著陛下與太后的腳步,趙貴妃怎麼說也不該落下。
蘇妃道,“今天和柔公主進宮了。”
這就難怪了,和柔公主雖說被陛下收為義女,畢竟出身趙國公府,這次進宮,一則感受下皇家恩典,二則趙貴妃怕是私下有些話叮囑她,所以未知胡太后賜下奠儀之事。略說幾句話,四皇子下午還有功課,而且,蘇妃中午也要小憩,蘇妃便讓兒子先回自己宮裡歇著了。
時光匆匆,但對於謝家,好像進入了一個靜默期。方氏的死,對謝家的影響並不大,但謝莫如對謝家到了一種漠不關心的境地,她時不時的會去別院住些日子。不是謝家的別院,寧平大長公主與方氏產業頗多,別院更是不缺,個個幽靜漂亮,她願意住哪個就住哪個,到了冬天,她還會去萬梅宮住一段時間。
說到萬梅宮還有件事,謝莫如第一次到萬梅宮就發現萬梅宮的梅樹不大齊全,審問了看守的宮人內侍後才知道萬梅宮外的梅林素有名氣,竟被倒賣了不少,倒賣的還都是帝都有名的人家,除了萬梅宮門外為前朝明月公主手植的兩株梅樹,余者多有缺失。
謝莫如審問之後列出清單,直接一狀告到帝都府,狀詞頗是毒辣,大意是,今天有人敢偷盜大長公主別宮外的梅樹,聽聞太祖皇帝陵前松柏亦是郁郁青青,不知明日他們是不是連太祖陵前松柏都要偷盜回自家祖墳上去?謝莫如還說了,以後自己死了,墳前大概是不敢種樹的。帝都府尹大人,您敢種嗎?
帝都府尹心說,這事兒解決不起來,我怕是真得想想墳頭種樹不種樹的事兒了。這案子不算什麼大案,無非是偷買偷賣的事兒,但關鍵,涉案的都不是尋常人家,這小案子也就成了大案子。
謝莫如是失主,要命的是買主個個都稱不知情,不是推個奴才出來頂缸,就是說受了賣樹人的騙,很有一番拉扯。謝莫如是不管這些的,凡是偷買過萬梅宮梅樹的人家,都被謝莫如親自上門將梅樹一棵棵挖出來,又栽回了萬梅宮。當然,除了梅樹還回來,每家還要按棵,一棵樹給她一千兩的賠償。其他是罰俸是降官或者是丟臉,就是他們自家事了。有刺頭如承恩公府,硬是咬緊牙關說自家梅樹與萬梅宮無關的,謝莫如也不急,她就是隔天差五的白衣白裙的親去承恩公府,看自家梅樹。
承恩公府還不敢不讓謝莫如進去,他家一關門,謝莫如立刻告他們對上不敬。是的,謝莫如現在是郡主了,官階比承恩公只高不低的。
壽安老夫人哭哭啼啼告到宮裡去,哭訴,“家裡日子要過不下去了。”被謝莫如欺負的。
胡太后氣得直拍桌子,“豈有此理!”
胡太后深知自己兒子心裡那點事兒,不好越過兒子先處理謝莫如,安撫老娘一遭,當晚就將此事與兒子說了,怨氣衝天,“她這是怎麼了,白得了郡主銜兒,不識足不說,成天沒事兒找事兒,她這是要做什麼啊?”
穆元帝問,“承恩公府是不是偷了萬梅宮的梅樹?”
胡太后替娘家喊冤,“莫須有的事兒!這帝都公府侯門,誰家沒有幾株梅花冬天賞景兒用的,怎麼她就黑上你外祖母家了!還不是她記恨先前的事!有意找你外祖母不痛快麼!”
穆元帝仍是不鬆口,道,“那朕打發帝都府尹去問問。”
“皇帝還問什麼,這樣沒大沒小的丫頭,還配做郡主!”
穆元帝道,“朕說她配,她自然是配的。”
無意戳中皇帝兒子的肺葉子,胡太后只得閉嘴。
胡太后又同閨女抱怨,“姓謝的丫頭要上天,隔三差五的往你外祖母家尋晦氣!”
這事兒吧,文康長公主早聽說了,皺眉道,“何苦與她較真兒,倘那樹真是寧平姑姑別宮的,趕緊叫外祖母家還回去。什麼長臉的事兒,遮還遮不過來,難不成真要大張旗鼓打官司?”
“誰說那是寧平的樹啊!樹上還寫了字兒不成?她說是就是啊!我還說那是你外祖母家的樹呢。”
文康長公主道,“那就叫帝都府尹去問個清楚,趕緊把事兒了了,這麼著還不夠丟臉的。”
“真叫帝都府尹把你外祖母家當賊問才是丟臉。”
“靖烈也是郡主,她一個女孩子都不嫌丟臉,外祖母家有什麼好丟臉的?”
胡太后頭疼的要命,揉著額角,“不就是一棵破樹麼,非要這麼不依不撓的!她是八輩子沒見過梅樹還是怎麼著!”
文康長公主又勸她娘,“何苦生這麼大的氣,也不值當,是不是?”
“你哪裡知道,衛國公府、禇國公府、趙國公府、永毅侯府、晉寧侯府,都叫這死丫頭帶著人上門兒把樹挖走了!李相夫人不讓進,她就帶人把李相家大門給打個窟窿,把李相他娘都嚇個好歹,以為強盜進宅了呢。人家告到我這兒來,我能不管?”胡太后火冒三丈,“可我一管,你皇兄又不樂意!自從方敏死了,這死丫頭就成了活寶貝,不要說碰一下,我略提一個字兒,你皇兄就不痛快!”
文康長公主嘆,“母后也忒實在,她們還有臉告到你這兒來,你沒問她們當初那梅樹怎麼進的她們各家家門口?還有臉過來跟母后你說!我那園子也種了上千株梅樹,也沒鬼迷心竅的去偷萬梅宮的樹啊?我看靖烈的話在理,寧平姑姑這才去了十幾年,她別宮的樹就快叫人偷沒了?這事兒要不管,將來是不是得偷到帝陵去?母后您別叫人給糊弄了,她們這是挑撥您出頭兒替她們出氣呢。”
胡太后道,“我本也看那丫頭行事忒眼裡沒人。”
“母后你聽我一句勸,舅舅家裡,一位國公,一位世子,一位戶部侍郎,一位侯爺,這樣的富貴了,難道丁點兒小事兒還要叫母后去給他們出頭兒?母后也想一想,您同皇兄才是親母子呢。皇兄入夏病了那些時日,這一年我看他消瘦不少,入冬又小病過兩場。母后您有了空閒,多關心關心皇兄,這才是您萬年的倚仗呢。”文康長公主簡直苦口婆心,“舅家那些事,我就不信舅家自己沒法子。要是靖烈真冤枉了舅家,舅家正好藉此機會好好打靖烈的臉。咱又不是怕事兒的!”
“這也是哦。”胡太后終於給閨女說服。
可憐帝都府尹,大冬天的跑到萬梅宮找謝莫如,問謝莫如可有憑證證明承恩公府的老梅樹就是萬梅宮丟的那株,謝莫如道,“那株老梅樹較宮門前的兩株梅樹年歲更為久遠,原是萬梅宮鎮宮之寶,本是大鳳王朝鳳武皇帝親種,距今七八百年光陰。有畫像為證。前朝薛東籬的《清風明月圖》上就有這株梅樹,不過,《清風明月圖》已不在我手上。”
帝都府尹鬆口氣,道,“郡主,口說無憑,您還有沒有其他證據?”倘無憑證,您老就撤了官司吧。
“北嶺先生是薛東籬的入室弟子,他年少時做過薛東籬的雜役,曾在萬梅宮照料花木,他認得這株梅樹。”謝莫如補充了一句。
帝都府尹:……
帝都府尹有些為難,“郡主,臣官小職低,平日裡見北嶺先生一面都難。”
“我會請北嶺先生出面。”
謝莫如道,“府尹大人去承恩公府時同承恩公說一聲,倘是有人敢暗中對這樹不利,或者偷偷鏟了,或者半夜刨了,我是絕不會就此罷休的。”
帝都府尹松告辭而去,他能做帝都府尹,八面玲瓏要有,但八面玲瓏並不是說沒立場,遇到這種兩頭皆是強人的案子,陛下那裡又不置可否,他這個府尹也只得秉公辦事一回了。
其實,在帝都府尹看來,雖然這案子是靖烈郡主挑起的,但靖烈郡主辦事當真條理分明,人家不是無地放矢,人家絕對是有了充足證據方發難的,絕不會在案件本身令他這個府尹為難。
相比較而言,承恩公府完全就是憑權勢說話,一口咬定,這樹就是他自家的。當然,承恩公府這鐵口鋼牙,聽說謝莫如有北嶺先生這位證人也有些傻眼。
帝都府尹道,“國公爺,不如還是和解吧。”
“和解?”
“說來說去,也就是一棵樹的事兒,趙國公府偷了十五棵,您這才一棵,算什麼,什麼也算不上。”帝都府尹勸道,“郡主就是小女孩兒家掐尖兒要強的,您老看,帝都誰跟她一般計較呢?跟她爭,就她這年歲,咱私下說話,一個女孩子家,比您家孫女還小呢。咱就是勝了,勝個小女孩兒,這叫勝之不武。咱不與她計較,這叫心胸寬廣。國公爺您想,是不是這個理?”
承恩公雖略有鬆動,仍不願就此放手,道,“倘是我,我真不至於跟她計較這個,不要說一株梅樹,就是我園子裡別的合歡、梧桐、牡丹、蘭糙,靖烈郡主若想要,我也不會小氣。可那株是壽梅,我們老太太每天要看的,老太太這一二年身子骨兒又不大好,若因這事兒令她不快……”
“國公爺別怪我說話直,當年鳳武皇帝就說過,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帝都府尹出身戚國公府旁支,見識還是有一些的,道,“何況這萬梅宮,咱就算算,住這萬梅宮的,不往遠里說,萬梅宮是前朝明月公主建的,建完沒幾年,明月公主四十九歲就死了。後來先帝把這處別宮賞給寧平大長公主,寧平大長公主的壽數還不如明月公主呢。別個不說,就萬梅宮這風水,嘖嘖……萬梅宮的壽梅,要擱我,我是不大敢用的。主要是小臣覺著自己福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