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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這樣想。”穆延淳有用慣了的臣子,也有感情深厚的臣子,但除了詹事府除了以往王府舊人,朝中這些人也不能冷落了。不然,只用舊人,就會寒了如秦尚書等人的心。所以,從一開始,穆延澤就沒有讓薛尚書為首輔之意。
“兵部尚書是永安侯,永安侯不必說,他定沒有做首輔的意思。而掌院韋學士,是自悼太子自盡後升上來的,如今在內閣不過三年,資歷也不足。餘下的,無非就是禮部秦尚書,工部嚴尚書,戶部唐尚書了。”謝莫如道,“唐尚書六十七,秦尚書六十八,嚴尚書七十了。三人都不年輕,可話說回來,熬一輩子熬到內閣為相,年紀也不會太輕。老臣貴在穩,縱無年輕人的銳氣,卻也有年輕人沒有的穩健。”
“這三人,要說親近,那自是唐尚書,別個不說,當初在閩地,後來在江南,他都是在陛下身邊輔佐陛下,功勞不淺。只是,唐尚書入閣又比嚴秦二人晚。”謝莫如道,“陛下倘要提攜唐尚書,嚴秦二人只好辭官了。”
穆延淳也知這種內閣傳統,首輔自來是內閣資歷最老的一個,資歷,並不是說年紀,也就是入閣時間的早晚,比如,我三十歲,你六十歲,我入閣比你早,哪怕只早一天,倆人也是早到的那個資歷深。但同時,如果資歷淺的後來居上做了首輔,那麼,資歷深的一般就會辭官,不為別個,不能擋在首輔面前。當然,如先時李鈞,他在內閣兩進兩出,第二次入閣雖是在內閣排第七,可因他這兩進兩出的經歷,他在內閣也是能說得上話的。
如今蘇相一去,穆延淳的意思就想在秦唐二人身上選一個,可突然嚴尚書又搞這返老還童的一套……穆延淳又道,“就不知嚴老尚書撐不撐得住喲。”
謝莫如笑,“對文官來說,哪怕只做一日首輔,也是好的。何況,興許這喜事一到,嚴尚書精神健旺,干到八十也說不定。陛下不必考慮嚴尚書撐不撐得住,他既在內閣,就是撐得住的。縱有撐不住時,內閣還有次輔。”
穆延淳到底要考慮大局,便點了嚴尚書。
待嚴尚書成為首輔後,穆延淳方令薛尚書入閣。
此舉,滿朝心服。
就是對首輔位曾蠢蠢欲動的秦唐二人,也說不出二話來,只是少不得心下暗罵嚴尚書,先時半死不活口口聲聲要致仕的傢伙,這一選首輔,致仕的話也不提了,一身老病也痊癒了。尤其得了首輔之位,嚴老頭兒整個人如同年輕了二十歲不止。把秦唐二人給鬱悶的,便給嚴老頭兒編了倆段子,一個是:話說嚴相吃早飯,端上來是白粥,一低頭,粥忽然就變黑了。為啥?嚴相吃飯時不留神,鬍子掉粥里,把粥染黑了唄……另一個是:知道嚴相每天早上起來做什麼不?吃飯?不對!梳洗?不對!那是啥?給老黃瓜刷綠漆唄。
嚴相不怕人笑,反正他是首輔了,愛笑笑唄。說得好像就他一人干那給老黃瓜刷綠漆的事兒似的,誰不知道秦尚書為保容顏常年服用首烏湯,故而,都快七十的人了,頭髮也不過白了幾縷罷了,一把鬍子仍是烏黑的。想到這個,嚴相拈著自己染黑的鬍鬚時就有些羨慕,同時覺著自己過日子太實誠,應該早些學著保養身體的,這樣才能多為朝廷作貢獻啊!還有唐尚書,身上隨時揣一小瓶神仙膏,但凡洗個臉洗個手啥的,都要塗抹上一些,那東西也不知是啥配方,就那麼一抹,便皺紋也舒展了皮膚也變好了,唐尚書立刻能年輕五歲。鬧得嚴相都有都去打聽配方的衝動了。
相較於秦唐二人,嚴尚書覺著自己只是染個頭髮鬍子,簡直太淳樸了有沒有!
嚴相成了首輔,按理就要把工部尚書的位子卸下來,不用別人提,嚴相自己就將此事同穆延淳提了,穆延淳問他接替尚書位的合適人選,嚴相推薦了幾人,穆延淳就點了工部左侍郎邱山接任。嚴相心下很是高興,他也是囑意左侍郎邱山的。不過,接著,穆延淳點了李九江接任工部左侍郎之位。嚴相雖面色不變,心下卻是知道,新君手段不容小覷。
穆延淳點左侍郎邱山接掌尚書位,其實是有扶一扶嚴相的意思。穆延淳明白,蘇相一去,嚴相定無蘇相危望,故而,點邱山為尚書,入內閣之後便是嚴相的幫手。至於把李九江放到工部,同樣是穆延淳的帝王心術。新君登基,只一味做老好人,沒點手段是不行的。
定了工部尚書人選,君臣二人又商議陝甘總督、江浙總督兩位封疆大吏的人選,最終,調閩地巡撫朱雁接掌陝甘總督,江浙巡撫升任江浙總督。另外,蘇不語留下的刑部右侍郎的缺由專管靖江港事務的杜執接任,杜執空出的靖江欽差一職就由歐陽鏡接掌。當然,空出的閩地巡撫以及江浙巡撫之位,少不得再安排得力官員。
穆延淳把人安排的差不多了,蘇家子孫也都快馬加鞭的回了帝都,難免又是一場傷心。蘇相這兢兢業業的老黃牛一輩子,對朝廷對子孫,把能盡的心都盡到了。兒孫們多不在身邊,故此,兒孫之間關係反是較為和睦,鮮少有尋常大戶人家那些雞毛蒜皮的衝突。尤其,這些年,做官的做官求學的求學,離得遠,未及給父祖盡孝,今父祖去了,兒孫這心裡怎能好過。何況,這父祖還是當朝首輔。於是,蘇家從上到大,那是真箇傷心啊!
蘇言不免又問三弟蘇不語父親生前可說過些啥,蘇相是個再明白不過的人,給長子自留了書信,蘇不語拿出來交給大哥。蘇言也是五十幾的人了,見到父親筆跡,又是一番淚水長流。
及至蘇家發喪時,穆延淳譴大郎過去送了一程,讓蘇相陪葬帝陵,自此年年得享皇家香火。
皇帝都譴皇子過去相送,其餘百官更不消說。嚴相感慨道,“蘇相真乃我輩楷模。”
秦尚書心有戚戚,生為首輔,死陪皇陵,一個文臣一生的極致,蘇相做的盡善盡美。秦尚書跟著感概一回,與嚴相商議,“今年陛下登基頭一年,延用先帝帝號是應有之義,明年該斟選新帝號了。再有,陛下登基,按理要開一科恩科的。”
嚴相道,“很是。”
蘇家出完殯發完喪,一大家子便收拾收拾回老家守孝去了。
轉眼就到了穆延淳和謝莫如移宮的日子,鳳儀宮是皇后的居所,其實,皇帝也有自己的居所,像穆元帝,他平日裡生活起居就在昭德殿後面的宣文殿。穆延淳並未讓人在宣文殿另設居所,他沿用了他爹的御書房,居所就設在鳳儀宮,他一向如此,在王府在東宮,也不會自己另設居所。
鳳儀宮裡先時蘇皇后用的東西基本上都換過了,謝莫如有謝莫如的審美,再者,如果還沿用蘇皇后的器物與擺設,倒叫皇帝傷情了。尤其,蘇皇后不算壽終正寢。
穆元帝過逝,一年內不得有音樂慶祝之事,故而,縱是皇后移宮,宮裡也沒擺酒。因正是八初一的正日子,也是謝皇后千秋之日,諸宗室貴女、藩王妃、外命婦們進來請安,故而,排場亦頗是隆重。
謝莫如端坐鳳座之上,接受宮妃公主郡主皇子妃命婦們的請安。
其實,今天移宮的並非謝莫如一人,還有蘇氏、徐氏、于氏、凌霄四人,她四人也皆有了封號與居所。徐氏封了徐淑妃,于氏封了於賢妃,蘇氏為安昭容,凌霄為恭昭容。
一看這四人位份封號,就知道謝皇后地位是何等穩固了。
諸人請安之後,謝莫如帶著眾人去慈恩宮給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后熬過了先帝之死,在夏青城的調理下,如今能坐一坐了。為此,謝莫如頗是賞賜了夏青城一回,令他好生為太皇太后瞧病。
太皇太后自從死了兒子,見謝莫如就沒什麼精神,待謝莫如率諸人請安後,便歪著嘴巴“唔唔”兩聲,話是說不清的,嘴角迅速的流出一溜涎水來。趙貴太妃忙輕手輕腳的給太皇太后擦拭了去,因太皇太后總是流涎水,下巴上的皮膚就不大好了。謝貴太妃笑道,“老祖宗說,皇后過來,她老人家很是歡喜。如今後宮事忙,全賴皇后打理。皇后先去忙吧,有空再過來陪老祖宗說話。”
難得謝貴太妃如此伶俐,把說話得既漂亮又周全。
謝莫如道,“既如此,我就先去了。待晚上,再過來給太皇太后請安。”
文康長公主帶著長泰公主、永福公主,還有晉王妃崔氏、齊王妃褚氏留在慈恩宮陪著胡太皇太后。謝莫如讓兒媳婦們都留下了,看一眼新承恩公夫人,道,“夫人也留下吧,太皇太后在宮裡惦記的也就是承恩公府了。”
新承恩公夫人連忙應了。
然後,謝莫如便帶著剩下的宮妃、公主郡主藩王妃們誥命的回了鳳儀宮。
待得傍晚,慈恩宮宮裡的女官特意過來說了一回,說太后歇下了,請皇后也好生休息,保重鳳體,不必過去請安了。謝莫如細緻的問了女官,太皇太后這一天吃了什麼,進的可香。其實現下不論吃什麼,都要打成醬才好喂,就是粥也要煮的爛爛的。但謝莫如這樣細緻的過問慈恩宮起居,也令女官放心不少。
謝莫如非但每天關心慈恩宮起居,連帶宮裡有什麼供奉,慈恩宮永遠是第一等的那個。謝莫如如此行事,宮裡宮外誰不說一聲賢良。畢竟,當初胡太后做的事,大家可都是知道的。謝皇后這般豁達,稱得上不念舊惡了。如此,人人都說,皇后不過規矩嚴謹些,見不得那些不守禮數之人罷了,心地卻是極好的,人也是極賢良的。便是文康長公主也覺著,謝莫如興許本身就是個寡淡性子,素不與人同,心地還是不錯的。
謝莫如當初不怕人說,現下也不懼人贊。
不料連穆延淳也跟著湊熱鬧,笑道,“蘇相臨終前都不放心咱們,叫我必終生不負你才好。”
謝莫如有些吃驚,問,“這是蘇相臨終說的。”
“是啊,上次去瞧蘇相,他都那樣了,還不放心咱們呢。一想到這個,朕心裡就不是滋味兒。”穆延淳說著又是對蘇相的一臉懷念。
謝莫如:蘇相臨終前單獨給你說的,你說出來好嗎?
夫妻多年,她還不知道穆延淳竟然是個禿嚕嘴,叫蘇相知道,地下怕也不能瞑目。但想到丈夫連這個都與自己說,謝莫如心下不由又有幾分歡喜,還叮囑他一句,“與我說也就罷了,不要與別人說去。”
“這我能不知道。”穆延淳笑,“不少人還以為蘇相臨終前與我說的是朝廷大事呢,其實,蘇相沒提朝廷的事,就是說了這個。”說著,他還感慨一句,“蘇家這些年,兒孫皆成材。雖說有蘇相任首輔的原因,但相較李終南於北昌兩家,蘇家能有此興旺,皆因蘇相是個大明白人哪。修身齊家治天下,蘇相算是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