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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不可聞的嘆口氣,謝莫憂悄悄將此事埋在心裡,再未與他人講過。
謝莫憂有了心事,對三老太太府上便格外關注,好在並未聽說什麼。謝莫憂剛放下半顆心,謝燕就上門了。謝燕還是哭哭啼啼的模樣,謝太太忙道,“這是怎麼了?”又命丫環搬來椅子給謝燕坐。
謝莫如謝莫憂正在陪謝太太說話,見此情形,二人起身就要避一避,謝燕卻是拭一拭淚,坐於椅中道,“你們都坐著,給我評評理,我是不是好心,行雲一個丫頭,還沒及笄呢,立什么女戶?就是立女戶,難道不該跟我母親商量一二。她倒好,主意大的很,什麼都說一不二的,我看,這帝都城都容不下她了。我不過略勸她幾句,就給她噎個好歹。我是白操了這份兒心,她心裡眼裡,哪裡有這個表姐呢?就是我娘這做姑媽的,也叫她當賊一樣防備著呢。”
謝莫如一個眼色,素藍忙帶著屋裡的丫環下去了。謝太太臉沉了下來,說謝燕,“阿燕你這都是些什麼話,沒來由的,怎麼抱怨起江姑娘來?她得罪你了?”
謝燕道,“還不是她要立女戶的事兒,立女戶,無非是想給阿舅過繼個子嗣。她這般,還不如直接過繼,也省得弄個女戶,不倫不類。”
謝太太沉下臉來,面容冷峻,沉聲道,“阿燕,你姓謝,嫁入寧家。老話兒都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便是娘家的事,也沒是你一個出嫁閨女該管的。何況這又不是你娘家的事,人家江姑娘是宋氏骨血,江姑娘要怎麼著,合該江姑娘自己說了算。你這是要做什麼?莫不是要把你兒子過繼給你舅舅,你跟你婆家商量過了嗎?真是豬油蒙了心,往日看你還明白,如何說出這般糊塗話,做出這般糊塗事來!”
謝燕委屈,“哪裡是我家寶哥兒,大哥二哥皆有子嗣,幾個侄子都出挑兒的很,穩重可靠……”
謝燕還未說完,謝太太抄起手邊兒茶盞就砸到謝燕腳下,呯的一聲,茶盞摔個粉碎,碎瓷四濺中,半蠱茶也澆濕了謝燕的裙擺。謝燕從未見謝太太如此暴怒,立刻嚇的臉色煞白。謝太太已是怒氣難遏,怒喝,“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去把三太爺請來!就說咱家出了個無法無天的,眼瞅著就要做出禍家滅門的勾當了!”
謝燕正欲分辯,謝太太已喚了丫環進來,“給我把她押在隔間兒,看好了!”
丫環都有經驗,謝燕一張嘴,素馨一條帕子堵了嘴,與素蕊兩個一左一右就連拉帶拽的把謝燕拖到隔間兒去了。謝太太整個人都不好了,氣得臉色鐵青,渾身顫抖。
謝莫憂臉色微白,小聲勸,“祖母你別生氣。”
謝莫如吩咐素藍,“給太太燙杯熱酒來。”
謝太太喝了盞熱熱的黃酒,心裡方好受些,握著謝莫如的手道,“蠢材!蠢材!家門不幸!”叫謝莫如說中了。
謝莫如淡定的眉毛都未動一根,道,“還有轉機。”
謝太太一聲長嘆,“怕是已將江姑娘得罪了。”三房竟真欲謀奪宋氏家產!這等事不算罕見,可怎麼就不長眼瞧瞧江行雲是何等性情,真翻了臉,江行雲固然討不到好處,謝家就得成了帝都城天大笑柄!族中人還要不要過活!
謝太太處置起相當俐落,謝燕這不著調的,平日裡刻薄勢利些,謝太太睜隻眼閉隻眼便過去了,今竟敢插手宋家子嗣之事,還野心昭昭想過繼子侄給宋家,謝太太先問明白三太爺的意思,三太爺還懵著呢,老頭兒根本不知哪裡事。謝太太忍氣說了,三太爺也氣個死,閨女琢磨著要把他孫子過繼,三太爺氣得罵閨女,“要過繼你過繼自個兒子,少出餿主意,你攏共才三個侄兒,你要過繼哪個?天大膽子,咱謝家丟不起這個人!個死妮子!”
罵一頓,三太爺又跟謝太太說好話,“侄媳婦,多虧你明白,才沒讓這丫頭犯傻。”三太爺雖在官場無甚作為,好在不是賣孫子的人,又承諾會去江行雲那裡解釋,謝太太道,“三叔,要是再讓阿燕出去胡說八道,別人就會說是三叔要謀奪江家產業,這名聲一出,以後駑兄弟還怎麼在朝廷做官,侄孫們還要不要科舉?”
三太爺這把年紀,最看重兒子,連忙道,“侄媳婦放心,我一定讓你嬸子跟行雲說明白,咱家再不是那等人。”
謝莫如插句嘴,道,“最好是您老親自出面,立刻將女戶的事給江姑娘辦下來,息事寧人吧。”
三太爺看向謝莫如,謝莫如道,“我看今天天氣不大好,想來晚上就要下雪,文康長公主的賞梅宴常設在雪後。長公主必會邀江姑娘前往的。”
三太爺神色一凜,想到陛下還賞過江行雲冬茶,如果江行雲再得皇室看中……瞥一眼閨女,頓覺閨女真是來討債的。
當夜,果然一場洋洋灑灑的大雪,不必謝莫如多言,謝太太已令人悄悄過去打聽,聽聞江行雲接到文康長公主府賞梅宴的帖子,立刻打發人以謝尚書的名義給三太爺送了瓶梅花過去賞玩,當天下午,三太爺親自帶著長子前往帝都府,將江行雲立女戶的事辦妥。
第二日,江行雲去文康長公主賞梅宴,果然大放異彩,文康長公主還令人自萬梅園折了一支梅花賞了江行雲,江行雲下帖子給謝家姐妹,請一道過去賞玩。
謝太太心下大安,笑與姐妹二人道,“去吧,一樣的年紀,冬天也沒什麼事,好生玩樂一日。”
江行雲依舊是一襲火紅大氅,招待朋友的同時不忘私下與謝莫如致謝,謝莫如道,“不過舉手之勞。”謝燕並不是江行雲的對手,江行雲不過是不願同謝家翻臉,但也不能讓謝家人以為她好欺負,就此托她在謝太太面前說上一句半句,把握一下這事情的節奏罷了。
江行雲笑,“寧家竟打發人給我送了一份厚禮。”
謝莫如感慨,“燕姑太太竟這般沒有心計。”這般丟臉的事,娘家是不會給她往外說的,倘不是她自己說的,真不知誰與她這般不對付,倒將此事抖給了寧家知道。謝莫如道,“她剛得罪過你,只是,你不好背這黑鍋。”
“我命人把東西給姑媽送去,我想著,定是挑撥燕表姐那人,見挑撥未成而陷害燕表姐的。我與姑媽這樣說了,姑媽自然信我。今兒個我請阿環她們過來賞梅,阿琪就沒過來,聽說二太太病了,她要侍疾。”試探就是這樣簡單。
江行雲話中之意,不言而喻。看來挑撥謝燕的人裡頭,二太太肯定其中一個。謝莫如中肯道,“所以說,永遠不要找蠢人做槍使。”
“我說也是。”江行雲展顏一笑,嫣然無方。
謝莫如望著江行雲的美貌,再次感嘆,“美人如花在眼前。”
☆、第87章 于氏
謝莫如每次去江行雲府上心情都不錯,她與江行雲脾性相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江行雲生得實在漂亮,謝莫如發現自己很有些以貌取人的毛病。
自江府回家時已是下晌,謝太太見小姐妹兩個神色都不差,略問幾句江行雲宴客的事,便打發她們自各回去歇著了。
事情發生在第二天上午。
時間還很早,晨光微熹,謝莫如用過早飯去松柏院請安,謝莫憂到的更早一些,這是每日正常行程,晨昏定醒,每天早上都是早飯後去松柏院給謝太太請安,順便祖孫三人說些閒話。待到了上課的時辰,謝莫如謝莫憂再去華章堂上課去。
時間還很早,謝莫如剛行過禮,問侯了謝太太,再與謝莫憂互見禮數,彼此安坐,話尚未說一句,小丫環芬兒進來回稟,“三太爺府上二太太來了。”
芬兒只來得及稟這一句,謝驥之妻于氏就哭天抹淚兒的進來了,謝太太尚不知原由究竟,于氏已是一臉的梨花帶雨的哭訴。這裡要說一下哭這個話題,哭是有不同哭法兒的,譬如,于氏尚未至而立之年,再加上平日裡注意保養,雖已是一個六歲孩子的母親,此際瞧著仍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這樣柳眉杏腮的好相貌,縱使哭,也是哭的很好看的。于氏泣道,“原本,老太太都定了我的罪,我就是冤死也不該再說一個字的。只是,我帶著這樣的名聲,縱是死了,以後叫我們永哥兒如何做人呢?真是天地良心,大嫂子,你最是明白人,我不過就是上回姑太太回來時,提了一句江妹妹要立女戶的事兒,我說的是,大哥每天要去衙門當差怕是不得空,太爺又有了年紀,讓我們老爺去一趟帝都府把這事兒給江妹妹辦妥。難道我這話有什麼錯處不成?江妹妹一個小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這事兒,咱們不幫誰幫她?難不成,叫她自己去張羅?”
于氏抹一把淚,轉為冷笑,“如今想來,竟是我多嘴了。姑太太來大嫂子這裡胡言亂語,轉頭回去就說是我挑撥的她,天地良心,我挑撥她什麼呢,我也只有永哥兒一個親兒子?難不成,我腦袋發暈要去過繼自己親兒子?”
于氏說的理直氣壯,她膝下一嫡子一庶子,庶子又不是她生的,她難道去為庶子考慮,這於她又有什麼好處!于氏先表白自己動機不足,再道,“咱們那位姑太太,不是我說,自來就以為自己個兒聰明絕頂,從來她年歲小,老太太寵著,哥哥們讓著,我跟大嫂子也得哄著敬著,竟不知敬出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來!當初她要嫁人,好好的陪嫁丫頭上了二哥的床,我要處置那不省心的賤婢,她便哭天搶地,老太太也攔著,還說我無子嫉妒。我無子嫉妒?我那屋裡是沒丫頭還是沒妾室,難不成就缺一個小姑子身邊兒的大丫頭?為著她的名聲,我只把苦水往肚子裡咽,也不敢聲張,是想著她知我的好兒,知我的難。可如今怎麼著,姑太太但凡回來,不來看看我這做嫂子的,倒總是一股腦的扎姨娘的屋子裡去,今兒出了這些賊心爛腸的主意,又拉來了坐蠟!我把話跟大嫂子說明白,免得有些人還覺著我欠了老謝家的!如今我就回我娘家去,叫她們把那貼心貼肺的小姑子的貼身大丫環扶正做二房太太罷了!”說著又是一陣哭。
于氏本就是個極慡俐的性子,這會兒豁出臉來把事一說,謝莫憂聽得有些傻,謝莫如倒還坐得住,她靜靜的抬頭瞥于氏一眼。于氏已起身要走,謝太太怎能不攔她,忙道,“我的妹妹,這是怎麼了?你有什麼委屈,只管同嫂子說就是。”
于氏抽咽道,“還不是江妹妹立女戶的事兒,大嫂子知道我們姑太太那著三不著兩的德行,大嫂子你教訓了她,誰知她轉頭就跟我們老太太說是我挑唆的她,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天地良心,大嫂子,她一去二房就是往我們桃花姨太太的房裡鑽,我話都貓不著同她說一句,如何會挑唆她?不要說我,就是永哥兒他伯娘,我也能做保,我們都是一個兒子的人,平日裡把兒子當眼珠子且不能,哪個會有這等邪門歪道的心思想著把兒子過繼,難道以後指著庶子過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