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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扶風接著就說了,“想遏制靖江王府,不能只練兵。靖江王就藩多年,經營靖江一地,絕非永定侯練兩年兵所能比及的。以己之短攻其之長,敗局早定。這敗,敗的不冤。”見五皇子神色認真,柳扶風就接著說了,“其實,這世上從來沒有單純的用兵,兵事,往往是政治的決斷。就像這次閩地戰敗,應是靖江王打擊陛下築書樓大成時的手段,也是靖江王對朝廷海域練兵的警告,永定侯敗的更早,不過,好在他聰明,將戰敗的戰報押後數日方呈上。可在閩地,我沒有看到任何政治應對,除了將戰報押後,簡直一塌糊塗,總督巡撫永定侯,除了善後上可圈可點,余者不消一提。”

    “不過,靖江王也並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無懈可擊,他的戰力還克制在要藉助海匪的名義上才敢對永定侯發兵,他甚至沒能劫掠閩地,所以我說,閩地的兵,尚可用。”柳扶風道,“當然,這有可能是靖江王力有不逮,也有可能是靖江王示之以弱。但是,閩地現在還安穩,就說明,必有靖江王忌憚之處。我不通兵法,不過,要殺死一棵樹,不一定要用斧頭鋼刀,尤其是刀不夠利的時候,就要從別的上頭想法子。”

    ☆、第170章 將行之三

    柳扶風是個面容清瘦的青年人,他沉穩從容,說起話來不急不徐,深入淺出,條理分明,你聽他說話,完全會忘記他是個不良於行,身有殘缺的人。  

    五皇子一向很能聽進別人的建議,不由問,“還請扶風細說。”

    “殿下,一地之勢,兵只是其中之一。一地之上,有官,有民,有兵,有商賈,有百工,有僧有道,這些加起來,才是一地之勢。閩地新敗,海軍十不存一,再建需要時間,這個時候,殿下不能再從兵入手。殿下第一要掌握的是閩地的官員,文官中,凡好戰的,先行貶黜,新敗之後倘有大勝,自然鼓舞民心,但殿下新至閩地,天時地利人和,樣樣不占,這些人鼓動殿下出戰,不是目光短淺,便是另有私心。何況,文官中,知兵知戰的能有幾人。不了解就攛掇殿下開戰,是問居心若何。第二,安撫武官,永定侯之敗,有他的疏忽,但永定侯不是無能之人,不要管他葬送了多少新軍,凡百戰之將,哪一個不是見慣生死。這世間,有將自然有兵,有富自然有貧,有貴必然有賤,何時公道過?您安撫住永定侯,就安撫了這些戰敗的武官,武官自然忠心。所以,統一文官的認識,收攏武官的忠心,殿下才算掌握了閩地之權。”柳扶風繼續道,“殿下掌握閩地這權後,也要練兵,不要急於練海兵,駐城軍隊,都要操練起來。先守城,把閩地守的鋼澆鐵鑄,再謀其他。”

    五皇子不是頭一天當差,他在禮部這些年,手段不是沒有。何況,他是實權藩王,收攏閩地官員,五皇子還是有信心的,五皇子道,“說一說這其他。”  

    柳扶風道,“依我所見,世間之事,用最簡單的分法,只有兩樣,一則為權,一則為錢。這兩者,彼此密不可分。殿下,士農工商,消息最靈通的並非官員,而是商賈。商賈溝通往來,不可小覷。殿下想剝開靖江王府的面目,不從兵走,必從商走。殿下想一想,那些海匪由何而來?靖江王府養那些海軍是做什麼的?我朝其他地方海岸並在上頭停頓,更無海上來往,靖江王卻有一支如此出眾的海軍,難道是靖江王給自己留的退路?情勢不好,立刻跑路?”

    “未嘗沒有這方面的意思。”五皇子道,“不過,我聽說,在大鳳朝年間,海貿往來,十分頻繁,靖江王狡兔三窟,想來也有用海軍為海貿護航之意。”後面這一條,是他看《神仙手扎》後自己琢磨出來的。

    柳扶風露出讚賞之意,道,“殿下果然英明。”他來五皇子府自薦,不乏有孤注一擲之意。柳扶風對五皇子也是做過研究的,五皇子於清流中人望極高,在朝中做的也是實事,起碼,這不是個昏饋的人。起碼在柳扶風看來,是比大皇子強的。為人屬下的,誰不盼著有個英明的主上呢。柳扶風道,“正是如此。這些年,我時常令家下人在閩商那裡買些稀罕東西,多有海外之物。閩地未有海貿,如何有這些東西?可惜我能力微薄,未能順藤摸瓜,其間因果,還得殿下調查了。但,既不能再興兵戈,倘能從商貿封鎖靖江王府,如此必能削弱靖江王府。”  

    五皇子問,“扶風你平日裡這般關注閩地?”

    柳扶風極是坦白,他道,“殿下,我不良於行,儘管是父親嫡子,但我不能當差領職,將來爵位怕也堪憂。如我這樣的身體狀況,不得不另闢蹊徑。”

    這倒是實話。話至此處,五皇子道,“扶風你若有意,可願與我同往閩地。”

    柳扶風蒼白的臉露出一抹輕輕淺笑,“屬下求之不得。”他自薦就是為此。

    五皇子是個痛快人,那邊柳夫人也挺痛快,與謝莫如直說了,“我那兒子,人好,卻是有些憨,只此一孫,扶風小時候極伶俐的孩子,後來外出念書,驚了馬,自車裡跌下來,腳就不大好了。他自來好強,非要過來,我想著,與娘娘也算相熟,就帶著他來了。”

    謝莫如未料到柳扶風身有殘疾,看一眼柳夫人鬢間白髮,以及比同齡人蒼老許多的面容,想來不只是柳夫人歷經坎坷的緣故。謝莫如道,“大難未死,必有後福。柳公子有這般志向,想來不是平庸之人。”很明顯柳扶風去五皇子那邊自薦了,別個不說,膽量就好。  

    柳夫人不是不悲哀,嫡系一脈苦苦支撐,兒子無能,要靠殘弱的孫子出面謀求出路……只是,柳夫人此生,經過的悲哀之事太多,她依舊心緒平和,目光沉穩,道,“到我們這一步,除了自強,也沒有別的路走了。”

    謝莫如道,“自強方是煌煌正道。”

    柳夫人娘家就是葬送在英國公與輔聖公主手中,當然,現在輔聖公主與英國公府亦早煙消雲散,柳夫人自己與謝莫如卻頗有些惺惺之意。

    謝莫如道,“不過,閩地到底是有些風險的。”

    柳夫人道,“家中已有兩位重孫。”

    話都說這份兒上,謝莫如也就啥都不說了。

    皇室的教育很不錯,五皇子也頗有禮賢下士之風,親自送了柳扶風出門,柳扶風道,“殿下為主,我為屬,如何當得?”

    五皇子道,“我孤陋寡聞,不知扶風之才,不然早上門去請教了。”

    柳扶風謙道,“殿下過譽。”  

    那邊謝莫如也送了柳夫人出來,祖孫二人客氣的辭了去,已是晚飯時間。倆人用晚飯時,五皇子也不必侍女服侍,此方問,“柳扶風說你與他父親有恩,這從哪裡來?”柳扶風都是近而立之年的人了,柳扶風的父親,平國公世子,與他父皇一般的年紀。而且,別看五皇子對柳扶風不大了解,但柳扶風他爹,平國公世子,這是個眾所周知的拙笨人。他媳婦什麼時候還有恩於平國公世子了?

    謝莫如給五皇子盛碗湯,五皇子忙接了,謝莫如道,“也算不得什麼恩情,是以前的舊事了,那會兒北嶺先生初來帝都,名頭響的很。柳世子家的事比較尷尬,他是元出嫡長子,他的母親就是這位柳夫人。這話說起來有些遠,東穆立國之初,平寧英衛四國公府,因功高賜爵,都是世襲罔替的公爵人家,柳夫人的娘家,就是前寧國公府王家,她是寧國公府嫡出,嫁入平國公府,算是門當戶對。只是,後來寧國公府勢敗,寧國公府之事,皆因英國公府起。那時英國公府勢大,想來無人敢招惹,但平國公府也是膽小怕事,竟將生養了嫡長子的柳夫人王氏休棄出門,另娶虞氏。虞氏當年也是正房進門的,這些年生養了一兒一女,虞氏之子,也就是平國公世子的異母弟弟了,這柳二才學不錯,當年就是二榜進士,如今在戶部做侍郎,據說頗得太子青眼。虞氏還有一個女兒,就是宮裡八皇子的生母柳賢妃。這就是平國公的幾個子女了。要說這位柳夫人自被夫家休出家門,頗是艱難,後來,陛下親政,為寧國公府平反,只是,寧國公府再無男丁存世,寧國公的爵位就此收回。可柳夫人是活著的,當初平國公府休她出門,現下也得將她接回去,繼續做正房太太。如此,原本做正房的虞氏,就成了二房姨娘。虞家門第不高,不過,他家也有女兒在宮內,就是去歲在地動中喪生的九皇子生母虞美人。”  

    五皇子忍不住,“這平國公府做的這事,也忒不地道。”當然沒好說,寧國公倒灶都是英國公幹的。五皇子問,“那你跟柳夫是如何認識的?”

    “一說就說遠了。”謝莫如扯回話題,道,“就是北嶺先生初到帝都,柳夫人那時雖已重回夫家,也為兒子爭取到了世子之位。但,二房子女出眾,想來柳夫人與世子頗有些壓力。世子就想拜北嶺先生為師,也是加重自己身份的意思,平國公世子是個憨人,先是被人所騙,購了一幅假的清風明月圖丟了個丑,後來想見北嶺先生,日日在國子監外等著。那會兒北嶺先生正在國子監講學,只是世間的事,不是有誠心有痴心就能成的。平世子資質委實一般,且他這出身公府豪門,北嶺先生多方考慮,不願意收他。我偶然知曉,在一次宴會上遇著柳夫人,就提點了她。清風明月圖當時是在萬梅宮完成的,北嶺先生的恩師薛東籬,在萬梅宮住過很長時間,北嶺先生來帝都,必要去外頭的梅林悼念先師。萬梅宮外的兩株梅樹,有一株是薛東籬手植。柳夫人知道這事後,讓平國公世子天天去照看萬梅宮的梅林,終於有一天遇到北嶺先生,被北嶺先生收為外門弟子。”

    謝莫如道,“當時也是無心所為。”  

    五皇子道,“這也是善有善報,柳扶風的才學很是不錯。”就把柳扶風與他說的話大致同謝莫如講了講,謝莫如認真聽了,道,“別的倒是一般,嗯,從商賈貿易入手封鎖靖江王府,這是對的。”

    五皇子道,“平國公府的子弟們倒還不錯。”

    “寧可一強一弱,這樣都強的,再有平國公這樣無能的父親當家,少不了一場惡鬥,不然柳扶風的腳是如何傷的?”謝莫如厭惡道,“世間竟有平國公這樣的人。”

    五皇子道,“天下什麼樣的人沒有,平國公這只是拎不清,北昌侯才叫寵妾滅妻呢,你知道於湘吧?”

    “就是上次牽扯入科弊案,大皇子找殿下替他說情,以前是大殿下伴讀,後來造過咱們府上謠言的那人吧?”謝莫如把於湘幹的事兒記得個清楚,何況於湘還有個了不得的老爹吏部尚書北昌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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