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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純郡主不知這當中的事兒,還打趣笑道,“曹娘娘就是疼妹妹,都不叫我一道去。”
柳悅笑笑沒說話,嘉純郡主又說,“曹娘娘最會指點著廚下做吃的,那冰碗兒好吃不?”
“我沒吃。去時見陛下在給曹姑娘畫眉,我就趕緊回來了,怪不好意思的。”別的小姑娘見著未婚夫給別的女子畫眉,或是羞死或是氣死,或是又羞又氣,柳悅不一樣,她是武將家族的血統,她不似文官家的女孩兒祟尚婉約,她直接把事兒說出來了。
嘉純郡主很有些尷尬,道,“這樣兒可不太好。”畫眉這事兒,一向是夫妻間的雅事。就是元寧帝與柳悅這有婚約的,未大婚前,都不好這樣的,何況曹萱這個既沒名也沒份的呢。
嘉純郡主自然是偏著柳悅的,每個人都有自己天然的立場,像正室,就少有看妾順眼的。如妾室,能公允看待正室的也不多。嘉純郡主這等身份,柳悅又是以後的正宮皇后,且柳家何等顯赫人家,再說,她們又都是太皇太后這裡住的,自然要比與曹萱來得親近。嘉純郡主打發了宮人,與柳悅道,“皇祖母最重規矩,她這樣兒的,第一個就討不得皇祖母喜歡。你也不必跟她生氣,白失了你的身份,倒叫她得意。”
柳悅也年輕,有啥說啥的年紀,道,“我單瞧不上這不尊重。”不但是曹萱不尊重,元寧帝更是尊重不到哪裡去。哪裡有去表姐妹屋裡去給表姐妹畫眉的?難不成,宮裡連男女大防都沒教過?還有曹太后,明顯是讓她過去看的!
柳悅現下想想都來氣。
闔著下好了套兒,就算計她一人!
柳悅直接命侍女拿了盒螺子黛過去,倒把曹萱給羞了一回,直嗔怪元寧帝,“定是叫柳妹妹誤會了。”
元寧帝也是十五歲的人了,少年多情,安慰曹表妹道,“妹妹放心,柳妹妹不是這樣的人。”
元寧帝下午還有功課,內侍來尋,他便念書去了。
曹萱連忙去姑媽那裡,將柳悅送她螺子黛的事兒與姑媽說了,曹太后這些年在宮裡,什麼樣的小手段沒見過,雖說先帝喜歡她這一款,但曹太后倘沒些許手段,也留不住先帝的寵愛。曹太后不將柳悅的心思放在眼裡,不甚在意的與侄女笑笑,“她既給,你就收著。我老了,自先帝過逝,雖太后尊榮,到底是個寡婦,這些黛啊粉啊的,用的也不多。就是這黛,最好的也是要先供著太皇太后那裡。你眉毛生得好,正當用這樣的好黛。”
曹太后打量侄女臉上的新眉,笑道,“這眉就畫得不錯。”
曹太后這安排不錯,完全是從心理上給了柳悅一重擊,只是,曹太后不大了解柳悅的性子,不知道柳悅是個大嘴巴,一個中午,柳悅把這事兒說的,全後宮都知道了。
曹太后傍晚去慈恩宮,蘇太后還說她呢,“妹妹也太實在了,曹姑娘這樣進宮,如何不給她備些好黛,還是阿悅細心,把自己的黛給了曹姑娘,不然,豈不是叫曹姑娘受了委屈。”蘇太后原是個好性子,可曹太后特意安排這齣,就太打臉了。蘇太后也不是包子啊,難道還一直忍著曹太后。
曹太后不料到連蘇太后也知道了,笑道,“阿萱一直是個省事的,倒不講究這個。”
柳悅笑嘻嘻地,“阿萱姐姐雖省事,可這般美貌,也不好辜負。我看陛下拿著那黛笨手笨腳的給阿萱姐姐畫眉,就覺著,陛下原本這技術就不好,以前是拿筆做文章理國政的手,哪裡是替婦人畫眉的手?這給阿萱姐姐畫,陛下又是那樣的手拙,豈不可惜了阿萱姐姐的好相貌。待哪天阿萱姐姐大婚,我定也搜羅些好黛送給阿萱姐姐。對了,阿萱姐姐親事定了沒?要我說,找就找個手巧的,畢竟,阿萱姐姐喜人幫你畫眉麼,最起碼,得是個會畫眉的呀。陛下這樣兒的,不好,太笨了,配不上阿萱姐姐。”
慈恩宮裡上下人等都有些傻眼,以往看柳悅是個愛說愛笑的,不知道她是這麼個潑辣人哪。這一席話,可是把曹萱說的面紅耳赤,恨不能找個地fèng鑽進去。
謝太皇太后淡淡吩咐一句,“拿盒螺子黛賞曹姑娘。”
曹萱是死憋著,眼淚才沒掉下來。
曹太后鬧個沒臉,還得裝沒事人一樣的替侄女謝了婆婆的賞,奉承著說了幾句話,謝太皇太后不愛多看她們姑侄,就叫曹太后退下了。
曹太后回了宮裡,也是氣得不輕,又命人打水來給侄女洗臉,曹萱泣道,“姑媽,明兒我還是出宮去吧。”
曹太后嘆道,“你看到沒?你出了宮,還有哪個與我是一心的!”說著拍拍侄女的手,道,“你要走了,我這身邊兒就再沒有個貼心人了。”一句話說的,曹萱也不好再提出宮的事了。事實上,她也不想出宮。姑媽今為太后,何等顯赫,這宮裡又是何等富貴,雖曹家在帝都也是中上人家了,不缺富貴,但曹家的富貴如何能與帝室相比。何況,今受柳悅那等羞辱,曹萱自小在家也是嬌生慣養的,如何就能不恨不怨!想那柳悅不過是嫉妒自己比她生得好得陛下喜歡罷了,她倒要看看,縱柳悅得後位之名,到底誰是得了陛下歡心的那個!
於是,元寧帝到壽康宮時,就沒見著曹萱,元寧帝便問了一句。曹太后嘆口氣,“阿萱在屋兒呢,你去看看她吧。”說著又嘆了口氣。
元寧帝問母親如何嘆息,曹太后又不肯說,元寧帝有些擔心這位白天剛畫過眉的表妹,忙抬腳去了曹萱的屋子。曹萱是這樣說的,“柳妹妹的話原也是對的……只是,她真是誤會了,白天不過是與陛下玩笑罷了。我當陛下阿兄一般……柳妹妹以後是要做皇后的,就是我的阿嫂……只是,柳妹妹怎麼就誤會了呢。”說著就走珠一般的滾下淚來。
從此,元寧帝便疏遠了柳悅。
柳悅又不是傻子,在宮裡住了半月,就與太皇太后說要回家去,尋個理由,說是家裡她弟弟的生辰要到了。謝太皇太后道,“孝悌友愛,這是好事。”
並未攔她。
在柳悅出宮時,還賜了她一套不斐的紅寶頭面。蘇太后見狀,也賞了柳悅一對玉璧,還說讓她閒了只管進宮來。曹太后有多不喜柳悅,蘇太后就有多喜歡柳悅,主要是,蘇太后覺著,柳悅雖然性子有些辣,可心思是個正的。不似曹萱,面兒上看著嬌嬌柔柔地,一肚子心眼兒不知道用在正經地方。
柳悅這樣的性子,自然不是干受氣的,她一回家就跟家裡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道,“我原也沒說錯,她一個表妹,陛下一國之君,就在她房裡畫眉玩兒。我不過說她幾句,說也說的堂堂正正,就是陛下問我,我也是一樣的說。可陛下後來問也沒問我,就待我不如先前了,可見是受了曹氏的挑撥的。今便如此,以後要如何呢?”
柳悅並沒有就愛上元寧帝啊什麼的,這年頭的貴族教育,並不是情啊愛的,柳悅既是要做皇后的,她先想的是後位的責任。她當然也盼著跟元寧帝像當年仁宗皇帝與謝太皇太后一般,可一進宮,見了曹萱就知道元寧帝專情這事兒怕是不易。但退一步,如康宗皇帝與蘇太后一般也行,起碼是個舉案齊眉。如今看來,這樣都難的。元寧帝明擺著信曹氏超過她,既如此,柳悅也不是在宮裡受氣去的,她乾脆眼不見心不煩,回家商量對策來了。
溫慧郡主道,“你這孩子脾氣也大。”
柳悅道,“娘你不曉得,聯起手來欺負我呢。我要沒點兒脾氣,早憋悶死了。”
溫慧郡主更惱曹氏,也是生氣,只是有些話不好讓閨女聽到,便令閨女先去歇了,復與丈夫商議,“這可如何是好?倘以後大婚只得一後位虛名兒,阿悅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柳煜冷了臉,“真欺人太甚!就是先帝當年納側,也是大婚一年無子,才有的側室。”柳家當然不能讓皇帝只守著他家閨女,但正宮皇后,一國之母,你起碼得知道尊重她才成啊。
柳煜擺擺手,道,“你莫急,先不要讓阿悅進宮了,我去與父親商議。”
其實,說來都是太宗皇帝之母胡氏給宮裡帶壞了風氣,一個個的覺著生了個皇帝兒子就能無法無天作威作福了。柳扶風聽了兒子所說,就嘆了口氣,道,“皆胡氏之過也。”
柳煜他弟柳燦道,“曹家定是想搶在咱家前生下長子的。”不然,不能這樣火急火燎不顧體面的。
柳扶風道,“都不要急,天還塌不下來呢。你們各去當差,此事不要露出形跡,只作沒有此事便好。家裡女人們出去,萬不要露出以後是皇后娘家的驕態來,一定要低調,再有這樣奉承的話,接也不要接。”
兄弟二人皆應了。
謝太皇太后這裡極俐落,柳悅前腳一回家,後腳謝太皇太后就打發曹萱出宮去了。
曹萱心裡自是清楚是何緣故,她雖覺著面兒上有些羞恥,而且,柳悅走是得了謝太皇太后的賞的,她卻是什麼都沒得。
謝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白,柳悅走了,你也別想留下。
曹斌見突然孫女回府,問了些她在宮裡的事,畢竟,柳悅是提前說要回家,謝太皇太后允了賞了東西,溫慧郡主親自來接閨女回去的。曹萱這個則是曹家先時沒得到半點兒音信兒,直接就宮裡一頂小轎給送出宮來了。當然,曹家倒不是說一頂小轎委屈曹萱,曹萱無功無名的,能坐一頂小轎也是看曹太后面子了。
曹萱也是個伶俐人,心中早有說辭,道,“陛下待我略親近些,柳姑娘就不喜。陛下平日裡既要做功課,又要學處理政務,忙的很,也就是吃過飯能有個說話輕鬆的時候。有一回,陛下看到姑媽新給我的眉黛,我們兄妹一般,說笑了一回,叫柳姑娘瞧見了,可把我一頓冷嘲熱諷。殊不知是她誤會了,我只當陛下家裡哥哥一般。她就把太皇太后給她的螺子黛送了我好些。太皇太后有好的,都是給她的,我並不眼饞,只是,她那會兒給我這個,分明是瞧不起我罷了。宮裡都知道她是未來的皇后,誰不巴結著她?她欺負我,我不惱,總歸我以後是不如她的,只是,她要對姑媽有半點兒敬重,看在姑媽的面子上,也不當那般待我的。”
曹夫人對孫女大是憐惜,道,“我的兒,可是苦了你。”
曹萱天生就深知以退為進的戰術,她含淚道,“以後祖母可別帶我進宮了,免得叫柳家誤會。我早就想回來了,可看姑媽在宮裡也寂寥,姑媽又一直留我,我看姑媽,也可憐的緊。柳姑娘欺負我,姑媽如何不想給我出頭,但在太皇太后跟前兒,姑媽竟是一字也說不得,待回宮也哭了。”說得曹夫人也心酸起來。